陈正阳躬身与李宣拜别,待宅门关上之后,便轻轻的跺了下脚,瞬间就消失在原地。
随即他出现在了御书房门外。
那面白无须的内侍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便引他往里走。
御书房内传来阵阵的琴音。
苏平正坐在里面,看着苏泠音在那摆弄着一个小号的黑石琴,眼中满是老父亲的慈爱。
“父王,这是李先生送给我的,好听吧。”
苏泠音笑起来,眼睛眯成两个弯弯的月牙。
‘能不好听嘛,圣贤留下来刻镇国诗的石头’苏平心中吐槽一句,面上却是笑道:“果然是鬼斧神工,居然以顽石作乐。”
唉,泠音三两句不离李先生。
姑娘大了,不好带了,再也不是为父贴心的小棉袄了
他这些天没去过古圣贤石林,自然也没见过里面的那尊石琴。
他正嘟囔着,抬起头就见到了陈正阳站在那。
“正阳,你怎么来了?正好我还有些事要找你,你之前去哪了?”
“莲心楼。”
内侍端来椅子,让陈正阳坐下。
“你的和光同尘之道,不是已经足够瞒过二品的查探吗?”
苏平皱起眉,内心有了几分不好的猜想,“为何还去那种地方?”
难道
正阳他食髓知味,假戏真做了?
这怎么能行,陈正阳日后可是还要担任御史大夫,监察百官的,常去那等风月之地,还如何充当百官表率?
苏平叹了口气,道:“你夫人去世的早,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也能理解你的感受。
这样吧,孤做主给你说门亲事”
“王上,你想错了。”
陈正阳微微摇头,严肃道:“臣今天去莲心楼,发生了一件大事,是天大的事情。”
苏平一下坐直,道:“泠音,你先出去。”
“哦”
苏泠音乖巧的抱着黑石琴去了后花园。
“说吧。”
苏平正襟危坐,脸色逐渐沉重了起来。
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心思敏捷,见陈正阳这副模样便隐隐猜出来几分。
“莲心楼已然被妖魔占据。”
陈正阳深深吸了口气:“甚至不止之前失踪的妓子,包括莲心楼主牡丹,还有许多官员,客人,都已经是被挖空了身子。
所以臣以为,之前咱们从名册上挖出来的,只是极小极小的冰山一角。”
燕都自古来便有文气镇压,妖邪无所遁形。
这代表着什么,两人都很清楚。
陈正阳凝重道:“而且,先生说过,妖族远远不是只有莲心楼这些,甚至朝堂之上”
“啪!”
瓷片爆开,茶水从苏平的指缝中缓缓流下。
苏平想过很多,也猜测过很多。
但所想不过是姬朗用了特殊的法子,掩盖了私通妖族的罪行而已。
但没想到他胆子居然这么大。
难怪难怪那位对权势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的右相,会轻飘飘的就把相位送出来。
如果不是先生将此事捅破,说不定过几日一早醒来。
满朝文武,没一个是人!
而他这位燕王,虽然有国祚气运傍身性命无忧,但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被软禁罢了。
到时姬朗便是燕国的无冕之王。
陈正阳沉默了半晌,道:“要不要趁现在把所有户部官员,姬朗党羽,全部革职查办。”
“已经晚了。”
苏平心中升起了深深的寒意,轻轻闭上眼睛道:“动这么大一批人,起码需要月余。”
而且,突然拿掉朝堂几乎三分之一的官员,燕国会陷入瘫痪。
到时又会被浑水摸鱼进来多少妖族?
而且,谁都知道姬朗背后站着的是周王朝半圣,此事说不准就有其在背后推波助澜
现在燕国文人,大半都是学的都是半圣的文道传承
也许从姬朗来到燕国开始,这个预谋便已经开始了。
苏平良久才冷静下来,又问道:“先生还说了什么?”
“先生说,他会去白马学宫。”
陈正阳不假思索道:“而且先生特意放跑了莲心楼中的那只狐妖,说不定已然有了谋划。”
苏平点点头,面上闪过一丝冷冽道:“虽说有先生出手,但我乃燕国之君,国家兴亡怎能袖手旁观。
去通知礼部,孤要祭天,请先王!”
他当然知道李先生神通广大,但身为君王不可能将生死全系于他人之手。
陈正阳点点头,退出御书房。
内侍忐忑不安的进来,将地上的茶杯碎片拾起来。
伺候在身边多年,他深深的了解这位燕王是何等喜怒不形于色,除了娘娘当年去世,就没发过这般大的火。
苏平独自在那坐了良久,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良久,他有点不确定的开口道:“小肖,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皮囊下装的,还是人吗?”
内侍浑身一颤,顺势就跪在地上道:“不管换了谁,都没人能像奴才一般,将王上伺候的如此周到。”
“嗯。”
苏平一双眼睛,深深的看着内侍小肖,好像要将他的骨肉皮都看个通透。
良久,小肖头顶传来淡然的声音:
“把泠音带去我的外宅,送到一位李姓先生身边,三日之后如果我没有传信,便带着她离开燕都,再也不要回来!”
内侍一是伺候苏平久了,有些感情,二是想做足姿态。
但他刚准备哭喊两句,抬头便对上了苏平疲惫的眼睛。
小肖内心打了个激灵,嘴唇嚅嗫着只吐出一个“是”字。
已经是风雨飘摇之时,现在的燕王,没工夫惺惺作态。
内侍也走后。
苏平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符捏碎,随后静静等待阴阳真人到来。
先生有先生的布局,他也有他的打算。
白马学宫。
学宫占地很大,其内的学社参差毗邻,星罗棋布,都是以上好的沉香木所制,淡淡的香气混杂着学子们的读书声,很有书卷气。
文庙是整个学宫的中心,姬朗开课,祭祀半圣都在此处。
此时,灯火通明的文庙中只有两人,秋试之时学子大多休沐回去,要明日才来。
身穿着一袭大红袍服的姬朗,独自坐在堂中,又是自己与自己下棋。
大堂之内很安静,不时传来棋子和棋盘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他旁边不远处,坐着个蓝瓷长裙,头上插着五六只金步摇,举手投足间透着股浓浓的雍容华贵,眉宇间却暗藏着幽怨。
姬丹砂,年岁四十多,面容算不上极美,但气质却是一等一的。
她是一国之后,在远嫁燕国之前是王族旁支的公主,也是姬朗的妹妹。
关于这位王后,燕国之人虽明面上不敢说,暗地里却没少议论,因为燕王苏平自从取了她,诞下了公子之后,就再也没碰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