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从那花林回到凌月阁,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清风踏月似的。在荷池长廊上那条通往东西阁的的岔口,感到前边某人身子微顿,停下脚步。时绯清借机率先打破这一路来的迷之沉默,“那个,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抬步就想走。
“温师弟,我有些话要跟你说,如果方便,可否随我去西阁喝杯茶。”
我能说我不方便么?刚刚明明那么尴尬的事儿,这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当没发生也就罢了,睁一眼闭一眼,各自回房蒙头睡一觉,第二天估计也就忘了,现在这人居然要邀请她去喝……茶?
这是要他直面尴尬的节奏?
“呃,那个……”
“我知道温师弟一定不会拒绝我对么?”
……
楠木榻上衾被齐整叠放,翠色纱帷与竹帘相映成趣,屋中的圆桌上摆着套泥金镶边白梅青瓷茶具。
明明同样的陈设,这人的屋子看起来却格外干净清爽。
“请坐。”
时绯清也不推辞,就着圆桌坐下,心里只不断猜疑这叶寒到底要跟她说什么。
抬头又见叶寒修长好看的手指捏着火折点了灯后,又放回灯托。这才踱步到圆桌边,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动作流畅跟个常人无异。时绯清不禁又对他眼睛上的那条白绸带起了兴趣,心里莫名痒痒,有种扯下它的冲动。
也并未见他沏茶,忽儿弯了弯唇角,缓缓开口,“恕我冒昧,我这个人不会拐弯抹角。今晚叫温师弟前来,只想请教温师弟双子结的做法。”说完,竟从袖中掏出一包事物抖将开来,居然是女孩子家打花结用的粗细不等的彩线。
“双……双子结?”时绯清一脸讶异。
这双子结,还得从北砾州的民风民俗说起。相较于其他四州,北砾城虽然地处川泫北部,地广人稀,资源匮乏,实力最弱,民风却是四州之中最为开放的一个。据说,这北砾民间,男子间慕情之事并未被看作道德沦丧,有些地方,甚至有男子光明正大的互赠双子结,在督民府办理结亲书。
时绯清博览群书,自然有所见识。当初自己也是亲眼所见温浔和温漾两人的亲密关系。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时绯清一个激灵,看向叶寒。
这人该不会也是个断袖吧?
刚才……不对,他不会是看上我了吧?让我想想……从韶光殿一见钟情,破虚境不计回报地助我修炼,如今迷之意外地亲了他,这这这……不会要我负责吧?
想到这里,时绯清浑身一抖,捂着嘴巴,竟是说不出话。
“温师弟?可是身子不适?”
见叶寒放下手中彩线,竟是欺身过来,时绯清慌道:“没没没没没……就是有点喉咙痒。”
叶寒又弯了弯嘴角,“倒是我考虑不周,喝点茶吧。”
几口清茶下去,倒是缓解了一些紧张慌乱的情绪。
时绯清这才清了清嗓子道:“这北砾民间的双子结,虽然听闻,却从未见过。怕是要拂了叶师兄的兴致。”
闻言,叶寒似乎也并没失望,只是微微低头,视线似乎落在绕指彩线上,轻轻笑笑,说了声“无妨”。
时绯清的好奇心却被勾起,忍不住问道:“不知叶师兄做这个双子结拿来做什么?”
“双子结同心,自然是送人。”
“送谁?”话一出口,时绯清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果然,叶寒微微一笑,视线从绕指柔上,转移到时绯清脸上。
“如果我说,我想做双子结送给你,你会接受么?”
*
第二日,徐海来传话。
在议事大殿,时绯清见到了东秦离家二少离尘。城主时扬的意思是让他来替代季颜的空缺。破邪剑法练成之后,必须要七人才能排布破邪阵。
东秦的事,最近也有听说。据说,自从浮沉珠遗失之后,城主离绯清广发英雄帖,追捕那盗贼,并承诺以十万晶石换取浮沉珠线索,若能直接找回浮沉珠者,许以东秦长老之位。
然而,就算这悬赏再丰厚,也无人揭帖,浮沉珠和那盗贼仿佛人间蒸发一样,没留下一丝蛛丝马迹。城主离绯清在庆幸东秦未像北砾一样横遭城覆之难之时,断定浮沉珠遗失跟邪族有关,奈何东秦势单力薄无法与邪族抗衡。如此,也不难理解派离尘来中凌学习破邪剑法。
时扬当场就把将破邪剑法口诀与心诀教给三人。命三人自行修习,每月朔日,到证天殿前的比武台考核,与内门精英弟子一样,根据考核结果,予以额外修炼资源补助。
从证天殿出来,时绯清和叶寒就去了外城。
尽管昨夜叶寒最后说了句开个玩笑挽救了他几乎要掉到桌面的下巴,那句话还是缠缠绕绕地在她脑海待了半宿。她甚至还问自己,若叶寒真送双子结给自己,自己会不会接受?直到糊里糊涂睡去。
一早醒来浑身犯困,在议事大殿,时绯清也是听得有些昏昏沉沉。
这会跟叶寒并肩走在皓日当空之下,竟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忽然手被握住,一股温和的星力自掌心处缓缓流注于四肢八骸,顿时神清气爽。
时绯清愣了愣,看向身边之人,后者回以微笑,“在证天殿就看你不对劲,昨晚没睡好?”
这身子原本底子就差,虽然拼着一股劲修炼至炼息满阶,但显然有些后继无力。秦惜夜也说,修炼太快也不是什么好事,星缘提前消耗,有损命星,等慢慢消化些时日,等待机缘降临在淬炼星魂。
“最近一心扑在修炼之事上,倒是没有喘口气的机会。”时绯清打了哈哈。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北砾复城非一朝一夕之事。况且对于邪主之事,你又了解多少?北砾城的覆灭说不定另有原因。”
类似的话,对方也不是没暗示过。时绯清不明白这叶寒居心何在,他说这些话的依据又是什么。眼前这个人令他愈发看不透。
看了眼周围偶尔来往的门下弟子,确定没有人注意他们,这才压低声道:“孤师兄你要是自个儿想不开,我也不拦你。大庭广众之下,耳目杂多,你的信口开河,很可能会殃及旁人。”
叶寒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