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卿手指停留在了那血污沾满的笔记本上,他有些怀疑自己到底在看什么,还是说血污的缘故字体模糊导致他阅读出错,对这篇笔记上的中文字理解出现了巨大的偏差。
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他再三默读了那一行被血染的字迹略微晕开的笔记,横竖去推敲这一句话是否有什么暗语或者新的理解,但最后事实证明,有些事实虽然难以接受,但事实就是事实,就这么血淋淋地放在了你的眼前。
“开什么玩笑。”李卿低声说。
震烨学长袭击了清研学姐,就为了食物和水?
李卿很清楚人在极端饥饿和脱水的情况下,基于生存的欲望会产生多么极端的想法和进攻欲,因为在狼居胥的培训中本来就有相当极端的生存训练课,断食和断水是考验干员意念的最基础的极端环境。
当时他们一整个小班的学员都被关在一个封闭的教室里,教室内有独立卫生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设施,唯独在教室的正中央地面上放了一瓶水和一袋军用压缩饼干。
教官把他们领进里面反锁,从铁门的小窗户上告知他们这是期末前的一次小考,并且宣布了规则:在有人从外面打开教室门之前,谁主动离开了这个教室,谁就会被开除。在考试结束的时候,教室中央放着的水和压缩饼干少了哪怕一克,整个班级都会被宣布不及格重新复读一年。
李卿很清楚地记得他们那一班在那间教室内熬了整整8天,当熬到第3天的时候,教室正中央的那一瓶矿泉水和压缩饼干就成为了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正眼多看一眼的东西,第5天的时候班长从墙角虚弱地站起身走向教室中央,在没有任何人阻拦的情况下,他脱掉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水和饼干上表示了自己的决意,重新坐回了角落。
整整8天的断食断水,整个教室的人虚弱到没法动弹的濒死情况下,教室中央被外套盖住的水和饼干没有任何人去碰一下,直到教官打开了那扇门,一大群医护人员冲进来考试才算结束。
李卿自认为断食和断水固然可怕,但却无法让一个从狼居胥走出来的人抛弃信念对自己的同伴下手,甚至是对自己挚爱的人下手,这是极度违背常理的。
他的心里拒绝着这种可能,但在内心的底层却也是悄然清楚的,考核终究是考核,尽管教官放言断食断水的情况下死亡率有多么多么高,就算真的死人了也只会建议教室里幸存的人怎么分尸从下水道冲下去才不会影响到考场环境
但说实在的,每个人都知道教官是不可能真的放任有人死在这种内部的封闭考核中,隔着墙壁大概就有专业人士在利用装置监控着教室里每一个人的心跳,这也导致了断食断水单纯成为了毅力的磨炼,却少了真正直面死亡的恐惧。
无论什么事情,一旦涉及了死亡这个概念,总会有想不到的念头会在原本淳朴善良的人脑海中滋生,就顺着名叫信念的大树向上攀爬,寄生虫一样汲取营养,直到信念枯萎,大树坍塌,阴影遮蔽内心。
李卿沉默,他不得不中断那些难以遏制的想法,时间有限,列车已经行驶超过二十分钟了,根据笔记上的记述来看,离列车靠站大概还有十分钟,这意味着他只剩下十分钟的时间整理手里的信息,规划接下来行动的计划。
按最坏的情况考虑,就当是震烨学长真的做了那种事情,从清研学姐现在的死状来看,夺走了清研学姐的补给品,凶手必然有很大概率能活到现在,那么当列车停靠后下一个猎物就成为了他。
李卿翻页,猎人和猎物的关系从来都很微妙,身在密林之中永远都是先发现对方的一方,拥有绝对情报优势的一方成为猎人。现在他的手中握着的就是绝对的情报差。
【我成功甩掉了那些东西,躲进在了月台的一个卫生间里,这里很狭窄,但同时也很安全,封死通风管道后只有一个出入口,我的武器还在手里,凭借这些火力我可以守住这个地方,直到我处理好伤势。我需要休息,睡眠。】
【我醒了,卫生间的绊雷没有被触发,看起来我运气不错,空气净化剂除了解毒之外掩盖血味也是个不错的用途,那些东西没有发现我的藏身处。】
【.检查了一下伤口,右手臂伤到了肌腱,在止血后暂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短期内可能右手不能作太大的任何动作,否则会导致伤口撕裂。
那些追我的东西,毫无疑问是死侍,但我从未见过如此扭曲的死侍,以教案上的知识来讲死侍的进化路线也趋同于纯血龙类,肢体就算再如何扭曲也绝不会变成那样他们更像是受龙血污染过的动物,我亲眼见到有六肢附着在月台天花顶上爬行的大量类人生物,如果不是震撼弹起到了效果我很可能甩不掉他们。】
李卿左手轻轻后负,触碰了背后那挺直红缨枪的枪杆,冰冷的触感让他的毛孔收拢,血管中的血液也在无声中流动加速。
现在已经明确了列车的尽头等待着他的是敌人,被龙血污染过的糟糕生物,这意味着他需要做好迎来血战的准备。
【我不知道震烨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攻击了我是一件不争的事实,我要找到他问清楚原因,这件事总要有一个结果,要么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要么我会打断他的四肢带他回去。】
笔记本的字迹颇显潦草,在记述者惯用手不能用之后还能用左手继续书写,并且保持字迹能让人读懂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李卿能从这些字中想象出执笔的人写下这些字句时脸上的冷静。
被一心挂念的爱人伤害了,没有哭哭啼啼拒绝现实,反倒是开始整理思考怎么打断对方的四肢带回去受审,很符合他对清研学姐的想象。
虽然那个女孩看起来一直以来都是冷静温和的,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一切的冷静都只是为了之后有所计划时的雷厉风行。
他继续翻页。
【我决定第一天先勘测一下周围的环境,在出发离开这个临时的庇护所之前先清点一下现在的情况,原本足量食物和水在受到袭击之后只剩下不到三天的配额,武器配备没有出现损失,现在我的还算得上是全副武装,就算遇到敌人也能进行有力的还击。】
【不过现在重新回想起来,震烨袭击我的时候,他的举动并非像是‘抢夺’,而更接近于‘破坏’我的补给?这不符合常理,也许我要重新审视一下这个袭击我的人究竟是不是我认识的‘震烨’。我不能因为我自己想要找到震烨的迫切而干扰了我的判断,这是不理智的行为。我需要冷静。】
李卿轻轻点头,只要能保持冷静,生存的几率就能大大提升,这一点上清研学姐那时保持了一个优秀的狼居胥干员应该有的素质。
他再翻页,看到了一幅弯弯绕绕宛如迷宫的地图,在见到这幅图的瞬间他就意识到了这可能是月台站点的地图,立刻睁大眼瞳低头快速地记忆那些路线。
在地图的右边一页有着较为稳定的字迹,似乎左手写字开始逐渐习惯了,行文也趋回原本惯用手的清丽娟秀。
【我回来了,万幸没有什么损失。】
【第一次勘测任务大概花了我五个小时的时间。算上我睡觉所花的时间,粗略估计现在应该是北亰时间第二天的晚上八点到九点左右,在这里时间失去了意义,让我想到了拉斯维加斯赌场任务的那一次,我以为是白天,走出赌场却是黑夜,有一种剥离的错落感。】
【第一天我简单记录了一下所在地方的大致地形,直接说结论,不太乐观,比起月台,这里更像是一个迷宫(左附地图)。
从环境上来看接近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风格,并且被废弃了多年。虽然大部分的地方都有接触不良的白炽灯提供照明,但只要稍微大意就极容易迷路——四通八达的转站隧道是造就这一切的元凶,磁场影响下指南针派不上用场。】
李卿伸手摸到了腰间的工具袋,在里面装着不少引路用的荧光棒,或许当他遇到笔记里记述的那种复杂的环境时,他也可以考虑用荧光棒来当做路标以免迷路。
但很快笔记里接下来的内容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考虑过边走边在墙壁上用匕首刻路标,同时在地上留下荧光棒,但当我定时折返,确认道路时却发现留下的路标都消失了,地上的荧光棒也不见了踪影。最关键是我没有发现自己被人跟踪,这是一个很令人不安的状况,暂且不清楚原因。】
【我探出了不少死路(李卿也发现左侧地图上不少路线的尽头画着红色的叉),这更坚定了我认为这里是个迷宫的猜想,既然是迷宫肯定就有生路和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