肾上腺素在超速分泌,被击穿的右手居然没有感觉到任何剧痛,但痛楚只是迟到,并非永远不会到来。
他已经正式陷入绝境了,就在刚才的一瞬间。
【那么好的,路明非,从这些已知的条件里你能得出什么线索呢?】
路明非问自己。
他在心中无声地狠狠抽着那张准备哭泣和恐惧的脸颊,让那张脸颊随着巴掌一下又一下地落下变得平缓,变得平静。
他去想象林年站在自己的面前,站在人群中望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回答。
【你的时间不多,思考,然后得出答案。你答应过我的,要把你背后的人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路明非向前迈步,逐渐恢复行走,面部冷惨,人群在他面前分流而过,就像破开黑色的潮水。
“我的右手没有直接被炸飞掉,这意味着狙击手的子弹口径和初速都不大,是专门适配城市狙击的弹头。”
“周围的人没有被惊动引起大范围的恐慌,这意味着开枪的人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我,所以我不用担心下一个被命中的是我的脑袋。”
“果断开枪击毁我的手机,意味着盯住我的人不想我寻找后援,但我已经做出了这个举动,这很显然激怒了他们,他们会在短时间内开始对我进行攻击。”
他默然地思考着,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身后的路上留下了一串串血滴的痕迹,没人发现,没人注意。
不,还是有人注意到的。
他的右手被人抬起了,他下意识侧头回去看,看见了陈雯雯低着头用丝巾缠绕着他的手掌,一圈又一圈然后轻轻地扎了个蝴蝶结,不过很快的白色的丝巾就被鲜血染红了个透彻,但好歹暂时性止住了大出血。
他感受到自己左手牵着的陈雯雯手腕在剧烈地颤抖,这意味着身后的女孩完整看到了自己被击中的过程。
“别尖叫,继续走。”路明非放慢步调和陈雯雯平行,此时他的余光落到女孩身上,看见了女孩苍白的脸颊已经眼眶中的泪水。
他心中很想吐槽被枪击的人是我诶,该哭的也是我好吗?姑娘就不能竖起大拇指夸我一句硬汉吗?
但现在的时候没时间给他说白烂话,他必须按压住他的本性。
“别害怕,别哭,问题还不大。”路明非说。
其实问题很他妈大。他又在心里想。
陈雯雯点头,她知道男孩是在安慰自己,她也必须听劝,即使现在的情况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内,宛若做梦一样,她也必须保持镇定,否则就是害了对方也害了自己。
也许她是知道的,路明非身上藏着名叫“危险”的因素,可她还是为了安心去寻找了这个男孩,那么迎来理所当然的“危险”也是合乎情理的。
【这是自己的选择,既然选择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某个声音在她的心底对她这么说。
“陈雯雯,我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看清刚才我的手机是往哪边飞的吗?”路明非叫出了陈雯雯的全名。
陈雯雯垂着头,深吸了几口气止住了颤抖,在努力回忆后,右手轻轻指了一个大概的方向。
“两点钟方向。”路明非想。
这就意味着狙击手是在大概八点钟方向潜伏,刚才他们路过的符合狙击条件的只有那栋中国银行的大楼,从自己被狙中残留的细微感觉,他很快就锁定了狙击手现在的大致方位——在卡塞尔学院里,他为数不多的能被教官称赞的只有那一手狙击技术,得益于正反馈,他对这方面的知识也很上心。
在被狙击手锁定的时候,最优解是判断对方的位置然后呼叫范围轰炸直接把狙击手和他藏的山头一起扬了,但现在他在北亰,不可能一个电话让诺玛派轰炸机过来把那栋中国银行的大楼给扬了,所以现在他只能选择第二种办法。
转移阵地,尽可能避开狙击手的视野范围。
“离开地面,下地铁。”路明非做出了判断。
这个狙击手经验相当丰富,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敢对路明非开枪,而且击中的还是他的手机这种东西。那栋大楼上的狙击点离他大概有超过500米远,在闹市中500米一枪打中手机和打中一枚硬币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技术过硬的表现。
这意味着地面上绝对躲不开对方的狙击,只要还暴露在地面上他永远都是被动的,而地铁系统就能根除这个劣势,将主动权重新拿回到手中。
现在手机被击毁,他背不了赵筎笙的号码没法再联系上正统,正统无法定位到他们的情况下,他真的只能靠自己随机应变了。
路明非慢步带着陈雯雯走到了高架桥下的红绿灯前,无数人都在他们身边等待着那长达两分钟的红灯。
他们面前的这条斑马线穿高架桥,在桥下的阴影中不少不守交通的路人站在三角白色线区域中等待着车流,在车流稍缓时一下子就鱼涌而出朝向了这边袭来,路面上的汽车都老实刹车看着这一幕,司机们一脸不忿却也是习以为常。
两拨人群左右而来即将汇聚到一起,走向路口的那群行人中,一个穿着职业西装,金融区再常见不过的都市丽人藏在人后轻轻扶了扶眼镜,垂眸盯住了迎面走来的人群中牵着女孩的路明非,左手理着右袖的扣子,藏着里面微微凸起的硬物。
在她悄然锁定路明非的同时,她却不知道,路明非也安静地锁定了她,被丝巾缠绕的右手缓缓渗血,那双瞳孔中绿色的数据流如瀑落下,在绿底深处赤金色也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