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池走了,留下一张药方。
虞宁初捡起那张方子,上面是有些熟悉的字迹,竟然是他亲手所抄。
他一直拖着不吃药,是怕恢复得太快,昭元帝起疑吧?
“为了你,没有什么是我不敢的。”
耳边响起他低哑的声音,虞宁初不由自主地记起了很多事。宋池的确胆大妄为,敢在侯府里欺负她,也敢在比武擂台前徒手替她挡剑,敢当着亲妹妹的面对她动手动脚,也敢为了她的不平,宁可加重病情也要引昭元帝过来。都说伴君如伴虎,宋池此举,简直就是在老虎头上拔毛。
不过,昭元帝也不是第一个被宋池算计、糊弄的皇帝了。
以前的韩国舅、正德帝……
夜深人静,虞宁初第一次真正去思索这两年宋池都做了什么,又冒了多大的风险,那些侥幸没有发生的危险且不提,为了获取奸臣昏君的信任,光是毒箭,宋池就挨了两次,她也曾亲眼目睹他肩膀上血淋淋的伤口。如今他咳得这么厉害,也有元气受损的缘故吧?
罢了,他难不难病不病又与她何关,富贵险中求,他那么拼命也是为了辅佐亲大伯登基,亦得到了赐封亲王的回报。
至于她与宋池之间的恩怨,随着这几日的种种,如宋池所说,已经完全了断。
掩好被子,虞宁初平静睡去。
接下来她还是用自己的药方,连喝了三日药,咳嗽已经好了,只是呼吸稍微不畅,但也没有大碍。
腊月二十,虞宁初带着虞扬、虞菱兄妹俩去街上置办年货。
兄妹俩都很懂事,也把她当亲姐姐看待,虞宁初因为被陈氏挤兑多年,无法完全消除对兄妹俩的芥蒂,难以对他们掏心掏肺,但身边有两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作伴,虞府的日子便多了很多欢声笑语,所以大体上,虞宁初还是很愿意带兄妹俩去街上逛逛的。
天气晴朗无风,京城的百姓早把正德帝的驾崩抛到了脑后,喜气洋洋地穿梭在街道上置办年货,这家店里买炒货,那家店里买彩布,总之有好多东西要买。
虞宁初也带着兄妹俩来了一家绸缎庄,新年的衣裳早做好了,她得买些绸缎交给丫鬟做春装。
“你们看看,喜欢哪个颜色就告诉姐姐。”戴着面纱,虞宁初温声细语地道。
虞扬请姐姐帮他挑,小姑娘更爱美一些,虞菱兴高采烈地选了两种颜色,还想再选,虞扬拉住妹妹,叫妹妹不要太贪。
虞菱担心地看向姐姐。
虞宁初笑道:“还可以再挑一种。”反正花的也是虞尚的积蓄,而且小姑娘做三套春装也不算奢侈。
虞扬看着姐姐温柔的眼睛,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读书,长大了考取功名,回报姐姐。
虞宁初又挑了一些,伙计去包的时候,虞宁初看向街上,就见三四个年轻的布衣书生结伴走了过去,多半是来京准备参加春闱的各地举人。
绸缎都包好了,微雨付钱,跟着的小厮先抱着一堆绸缎回去了,后面虞宁初也不会再买什么大件。
一行人刚出了绸缎庄,忽然有两队侍卫齐刷刷地跑过来,催促百姓们站到街道两侧,将中间的路空出来。
如此一来,街道两侧全被无奈遵命的百姓满挤满了,水泄不通,百姓们也不着急走,纷纷打听起何事来。
有的侍卫透出风声,今日皇后要进城了。
昭元帝上个月月初就登基了,郑皇后母子三人却还在太原的王府,耽误了一个多月,终于赶在年前回来了。
百姓们最好热闹,也最喜欢议论,正德帝在位时锦衣卫时时在街上行走,百姓们不得不闭紧嘴巴,新帝登基后取消了锦衣卫,百姓们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议论了。
“听老人说,当年皇上根本不喜欢这位皇后呢,眼里只有沈家姑娘,可惜老王爷老王妃不许,皇上没办法,可是你们看看,皇上刚登基,就追封了沈家姑娘,足见旧情难忘,皇后之前离得远可能还不知道此事,现在进了京,听说消息,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不生气?怎么可能,就是泥菩萨也得气一肚子,要是我们家男人敢这样,我非得撕烂他的嘴!”
“你敢撕,皇后敢吗?只能忍着。”
虞宁初姐弟几个夹在百姓们中间,被迫听了一堆诸如此类的议论,更有人憧憬沈嫣的美貌,觉得只有仙女般的美人才能让昭元帝如此痴情难忘。
虞宁初心情复杂,好在因为昭元帝的圣旨,百姓们并没有诟病母亲什么,更多的是关于昭元帝究竟更爱谁的议论,有人认为昭元帝更爱母亲,有人认为昭元帝更爱郑皇后,证据就是昭元帝身边只有郑皇后一个女人,连个妾室都没有。
这是妇人们最感兴趣的,男人们则在讨论另一件事。说起来,昭元帝登基这么久,封了郑皇后,封了亲侄子亲侄女,对他亲生的一对儿儿女,女儿直接称公主倒没什么,可是,昭元帝并没有封他唯一的皇子宋澈为太子,目前宋澈还只是大皇子而已。
“是不是要等大皇子进京了再封太子?”
“谁知道呢,我听说啊,大皇子文弱多病,身子骨不太硬朗,皇上又那么器重端王,没准啊……”
“不能吧,侄子再好,哪个当爹的会把家产留给侄子,还不都是留给亲儿子。”
“如果这笔家产是侄子帮忙攒下来的呢?”
“嘘,小心祸从口出。”
百姓们能说出这种话,已经够胆大了,虞宁初在旁边听着,亦是心惊胆战。昭元帝能因为宋池病重就亲自来见她,这份伯侄情意,确实堪比父子了。
没过多久,侍卫们已经清街完毕,空出一条康庄大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