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可以不顾天下安定、不念手足之情，一次又一次地让他退让...</P>
为什么他这样的人，却要变成这般模样，再也回不来了...</P>
为什么？！</P>
在这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大贞殿上，倒地之人的对天三问，让林满六和姜砚临都停下了脚步。</P>
苏杳神色黯然，她也不管林满六二人作何念想，就如交代临终遗言一般，将自己口中的“破局之法”一一道出。</P>
苏氏门生皆处死，关内关外尽封王。</P>
自二圣共治天下起，攀附皇后一方权势者，拜于苏氏门下之人，至今大半还留于庙堂，皆可杀！</P>
反之，废帝前后敢请死谏者，早已囚入幽狱内进行严加看管，多为忠臣良将、贤能之士。</P>
他们有多恨祸乱天下的妖后苏杳，便会多么爱戴、拥护拨乱反正的楚王夏桓。</P>
所以，他们可活！</P>
此战首功者有三，在夏桓未能独当一面之前，可让三人相互制衡，以此稳固炎阳局势。</P>
在天下人眼中...</P>
忠义当先者，是为踏雪侯萧保立，可封平南王。</P>
兵力最盛者，是为北燕王君飞羽，可正其封号。</P>
至于漠北匪寇御牛化及，可将昔年归顺炎阳的领地还于其手，封赤戈王。</P>
林满六听着苏杳断断续续的言语，心中也开始揣摩起其中意味。</P>
从砚临被擒入皇城之后，先手便一直在她手中，此刻从其口中言语出的“破局之法”，的确有稳定、制衡三军统帅的可能。</P>
但弈剑山庄又该如何自处，自此归于其中一方势力，待到时机成熟再寻脱身之法？</P>
林满六想到这里的时候，苏杳突然道出的言语，好若平地起惊雷！</P>
“弈剑山庄陆风白...可再启陆许王号‘平靖’...还有那叶当听...拜安武侯...如何？”</P>
林满六一脸愕然，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在其身后的姜砚临率先出声。</P>
“不可！不...能这样...”</P>
姜砚临全身上下再次颤抖起来，他仿佛用尽了所有气力，才将回绝的话语艰难道出。</P>
他无力地拉拽起林满六的衣袖，似是在催促林满六将他带离此地。</P>
林满六抬手轻拍起姜砚临的臂膀，眼神晦暗地看向倒地之人。</P>
他出声发问道：“时至今日，为何还要弈剑山庄入局，又何须推至人前？”</P>
不等苏杳回答，林满六自个儿就想明白了...</P>
屠恶门为祸南地江湖的初衷，是为了促使天地盟的出现，为了让掌舵之人彻底沦为王朝的鹰犬。</P>
而今问剑湖已被明兮带去外海，眼前之人便是需要一个新的“天地盟”，亦或是一个新的领头人。</P>
让陆庄主和老骗子一同并入仕途，就可延续她的想法。</P>
而弈剑山庄若要今后安然度日，这“一王一侯”的头衔，的确很诱人...</P>
可当真能够安稳嘛？</P>
苏杳听到林满六的发问后，双手在腹部伤口死死按住，整个人又恢复了些许精神气。</P>
她尽力挤出一个笑脸，惨笑出声道：“弈剑山庄短期之内，没有这些个名头...柳少侠以为，能够苟活多久？与江湖各派离心了的你们，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一个屠恶门的下场...”</P>
林满六看得出，此时容光焕发的苏杳，只是回光返照罢了，自然也听得出，她话语当中的提醒，其实是威胁。</P>
今天答应了她这将死之人，弈剑山庄往后就是领衔南地江湖的魁首。</P>
如果是拒绝了，弈剑山庄从今以后就会在她生后的布局中，沦为扶植新魁首的垫脚石。</P>
林满六言语出声：“明白了，小子稍后会与陆庄主言明其中利害...可有遗言？”</P>
苏杳突然笑了起来，就仿佛是被林满六的最后四字逗乐了一般，她的笑声逐渐趋向癫狂，回荡在整个大贞殿内。</P>
“林满六...铸剑峰之祸是我苏杳一手早就，你不恨我？”</P>
“还有...与你同行的商队...以及之后风雪大观楼诸事...这些都出于我手...你还不恨我？”</P>
“再者...今日潜入皇城之人，皆是被我所害...你为什么不恨我！”</P>
林满六看着眼前已然陷入疯魔的女子，就在后者还想出声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开口打断了苏杳的话语。</P>
“小子知道你是墨先生的弟子，也明白了你心中所求，所以心中恨意虽有，但也想代墨先生问一句，可有遗言？”</P>
苏杳听到这里，原本凄厉的嘶吼声顿时变得沙哑，她双眼茫然地看着不远处的人影。</P>
在她的眼中，前方不再是持剑站立的少年，渐渐地变作一袭紫袍大袖。</P>
苏杳脸上笑意不减半分，但却带着哭腔抽泣出声。</P>
“先生...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P>
几息过后，苏杳见无人回应她的问题，身形随之缩卷起来。</P>
她恍惚间想起，在数年前，也是如今日一般的大雪，她因为先生和他一局手谈相识。</P>
自那以后，每逢炎夏、寒冬之际，他都会来到学宫与先生对弈，如此一来她与他之间，也多了些言谈、打趣的机会。</P>
几次言谈交心过后，心智聪慧的她自然猜出了对方身份，不过双方都没有道破，极为默契地保持好距离。</P>
可彼此之间的分寸感，被他一次醉酒后的言语打得支离破碎。</P>
三娘...你才是我心中的皇后...</P>
苏杳脑海当中的画面戛然而止，即将消逝的生机将她从幻想当中拉了回来。</P>
她无力地出声道：“若有机会，劳烦告诉先生...弟子这些年很开心...没有任何怨言和后悔...”</P>
苏杳的双瞳，随着她的言语逐渐涣散开来，她看着殿外的天光，轻唤出一声只有她自己能听清的话。</P>
恭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P>
自始至终，她都不曾看向后方的“痴儿”，可在她气绝之时，那酣眠的“痴儿”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像是做了个噩梦一样，脸上顿时双眼紧闭、面露难色，过了许久才渐渐散去。</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