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想吃肉臊子拌的细面条吗?”
馋狗一咬牙,哒哒哒全盘托出。原来老太太为了给她做个好月子,去队长家借到四只老母鸡三十个鸡蛋六斤红糖,年底从工分里扣点儿,大头她答应入冬前给人弹两床棉花。别看她虎背熊腰粗枝大叶,其实粗中有细,弹得一手好棉花,每年摘棉花的时候都能攒下几斤,弹成棉胎棉褥补贴家用。
当然,棉花可是战备物资,她要攒可不是一般的困难,安然做裁缝出身的略有耳闻。棉花树棵只有半人高,站着得弯腰,坐着蹲着够不着,只能膝跪马爬,一天下来膝盖都烂了,不出三天就得流血流脓。每个人一天能摘百八十斤,偷偷藏个一两二两的貌似不是难事,可生产队规定不能穿有兜的衣服,上工前检查,下工还得全身上下检查两遍,想要夹带一朵都不行。更别说弹棉花的榔头、磨盘、弯弓,每一件都是大件,一动就是一整天。
想要弹出两床棉絮,得吃多少苦……安然不敢想象。
她一直觉着寻常的吃食,原来是母亲用血泪换来的。
所以,这就能解释为啥铁蛋看她特不顺眼了,她不来,他姥能少吃不少苦头哩!幸好,她还有机会弥补他们。
安然指着院脚一截儿灰白色干瘪瘪的东西问:“这个,是谁拿回来的?”
“我捡的,吃不成,尿臊气。”就是馋狗如他,也吃不下。
安然笑了,要不是尿臊气还真没法换来白面和肉。“你找到这个东西的地方,带我去一趟可以吗?”
铁蛋立马警戒起来:“咋?”
因为没爹没娘,他在生产队没有任何一个朋友,又经常吃不饱,总是一个人野狗似的绿着眼睛游荡,凡是他能捡到东西的地方那都是他的秘密基地,他撒过尿号着的。
“你要带我去,我就不用你姥再跟人借鸡蛋,不用……”
“成。”铁蛋提了提那全靠一根烂布头拴着的破烂裤子,又从墙角土坷垃里刨出一块破铁片,两条又细又直的长腿跑得蟑螂似的。
安然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小猫蛋,干脆给她穿暖和,戴上小帽子,兜在胸前,带她出去看看青山绿水,夏日凉风。躺在妈妈香香的熟悉的胸脯子里,一路上她都乖乖的睡着,偶尔醒来,还会好奇的东张西望。
“小猫蛋真乖,这儿就是姥姥家后山,姥姥家叫小海燕村,会飞的小海燕哟。”
“姥姥叫包淑英,包子的包,妈妈叫安然,安然哟。”
安然自然不会忽略前头的螳螂腿精肩膀顿了顿,又指着他说:“小猫蛋这是你的表哥,叫铁蛋,铁蛋哥哥哟。”这小子平时一副谁也不鸟的样子,跟全世界欠他五百万似的,可小猫蛋晒太阳的时候他总偷瞄呢。
就也不出声,也不动,在不远处偷偷看,一旦安然转过去,他立马嘴一撇走人,过一会儿又远远的躲另一边看。看够了又野狗似的绿着眼睛出门瞎晃荡,刚开始安然还有点怵他,可慢慢发现他就是只没啥杀伤力的馋狗,哑巴狗。
能让大家伙吃上白面肉臊子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
安然上辈子是圈里有名的业余养生专家,平时最爱看的就是电视养生节目,还专门买过一块地种过药材呢,一眼就认出这东西是白龙皮。
白龙皮是石兰省土话,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可一说它的学名,那就是众人皆知天麻。平肝潜阳,息风止痉,治疗高血压、头痛、风湿病那都是一绝,可惜二十多年后野生天麻几乎在石兰山区绝种了,市面上见的都是人工种植出来的,有股酸味。
野生白龙皮那股特有的尿臊气,安然闻一次就能记住。小海燕村背后是深山老林,钻进去密不透风,大夏天还觉着冷呢。安然摸了摸小猫蛋的手,幸好衣服穿得暖和,不然冻感冒可就麻烦了。
铁蛋人狠话不多,看见白龙皮就拿出小铁片,吭哧吭哧挖起来,很快一挖一大堆。而且他在山里野惯了,眼神也很毒,每次一挖都是大家伙,不像安然刨半天就刨到拇指粗的两小根。
别看小海燕村现在是山区,可翻过背后群山就是一片大海子,足有一百八十多平方公里,是华国第二大深水型淡水湖泊,水质极好,清澈透底,里头各类鱼虾河鲜多不胜数,九十年代当地政府立项给开发成全国闻名的旅游景区,5a级的。
而就在海子后一山之隔的小海燕村,也吃到了旅游红利,没几年吧家家户户盖起了小楼房,开上小汽车,有关系的还在海子边开上小饭馆小卖部,日子简直不要太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