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哭哭。”两只小手手够到她脸上,小猫洗脸似的擦她的眼睛,就像每次她哭哭的时候,妈妈也是这么温柔的对她。
本来,安然没哭,一方面是本就知道宋致远是什么人,不值她哭,另一面本来就是做戏,故意夸大其词罢了,可现在,她真哭了。
她软软的小女儿,居然会叫妈妈了,还会帮她擦眼泪了,她一直以来的单向疯狂输出,终于得到了她的回应……那种感觉,真的让她喜极而泣。
抱着小丫头亲了又亲,一切都值了。“走,咱给小猫蛋买好吃的去。”
刚才,为了安抚她,姚刚硬着头皮塞了八十块钱给她,反正她是绝对会把它花光光的!不花光就不回去!
二分厂门口的路,她从小到大走了十七年,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只不过以前二分厂的位置是一片荒地,最近一年才盖起来的,沿途也铺上了耐压的柏油,方便运输废钢的卡车经过,柏油路走到尽头就是市百货公司二门市,她以前常在这儿帮安雅买冰棍,给许红梅打酱油。
这不,售货员都还记得她呢,“小安好久不见哟。”
“阿姨好久不见。”
“这是你闺女?啥时候结的婚?男人是哪个单位的?”售货阿姨也算看着她长大的老人了。
安然指指二分厂,“那里头的,副厂长。”
“哎哟!是不是刚从包钢调来那个,姓宋的副厂长?你有眼光啊小安,年纪轻轻就跟你爸一样当副厂长,以后可了不得!”阿姨天天在十字路口这儿上班,对附近人和事比谁都熟。
“也就那样吧。”安然不太想聊那个冷酷无情的妈宝男工作机器,“对了阿姨,你们这儿有奶粉吗?我给孩子买点。”
“你运气真好,早上刚运来的邓川奶粉,要晚来半天就没了。”
可掏了半天发现,姚刚塞过来的一堆票里,布票粮票邮票副食票啥都有,就是没有买奶粉的!这么大个孩子兜着在他跟前晃,他是瞎吗?
真的,安然要是有个这样没眼色的秘书,早让她炒八百次鱿鱼了。难怪宋致远对生活柴米油盐一窍不通,因为身边的秘书就是“一丘之貉”。
见她脸色尴尬,阿姨也很善解人意:“忘记带票了吧?没事儿,咱们老熟人,孩子爸又是阳钢的,你只给我钱就行,算上票钱二十三一桶,怎么样?”
一模一样的奶粉,连含量都是一样的,找胡文静只要十八块,这里却二十三。作为过日子小能手的安然同志,当然不可能买,推说钱没带够,过几天再来就走了。
胡文静所在的三门市离这儿也不远,反正她现在心情不好,不想看见宋致远,慢慢地走过去就当散步吧。
两个月没见,胡文静又胖了一点,面色红润得大苹果似的,“哎呀你家小猫蛋可真好看,漂亮得洋娃娃似的,以后找婆家你不愁啦。”
安然现在对于别人的彩虹屁已经淡定多了,她现在只想孩子有口奶粉喝,其他的都不重要,婆家不婆家,嫁人不嫁人,她完全就没打算干涉。
“要不咱们两家结娃娃亲吧,我家小斐长得也不赖,就是忒能吃,你要看得上以后就上你们家蹭饭去。”
安然笑笑,“算了算了,光养一个我都吃力,两个我可养不起。”其实心里不喜欢别人结娃娃亲,结什么娃娃亲呀,她闺女以后可是没人配得上的。
当然,她现在已经到了,一想到女儿有要结婚的一天就会恐慌焦虑的时候了,能多护在自个儿翅膀底下一天是一天,别的谁也别想。
当然,一口气买两罐奶粉,还得再买一罐钙奶饼干,人参麦乳精也来两罐,水果罐头来几个,尿布怕不够用,又扯了几尺布,把带出来的已经偏小的旧衣服剪了当尿布用,用新布重新做几件小衣裳。
孩子已经开始学走路了,但只带了一双猫头鞋来,安然又在专柜里看见一双粉红色的小皮鞋,虽然比小猫蛋的脚大了点,但没多久应该就能穿了,一看价格居然要十二块,买!
没有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小袜子,安然就买了两双成人男士的棉袜,打算回去给她改小了穿……就这么吃的用的买了一圈,八十块就给花得七七八八了。
当然,心情不好,就得吃好的。
她又来到心心念念的阳城饭店,点了三菜一汤,吃个痛快。
为啥说心心念念呢,因为上辈子吧,作为全市最高档的国营饭店,安容和许红梅和安雅也只有逢年过节特别重要的日子才能来吃一顿,而作为安家小保姆的她,是真没机会来的。哪怕请客的人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全家都来”“带着俩闺女来”,许红梅依然会为她找借口,不是病了就是作业没写完。
以前的安然,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上阳城饭店吃一顿。后来有钱了,能吃得起的时候,国营饭店又退出历史舞台,成了私营饭馆,她去吃过几次总觉着心里空落落的。
现在,她帮自己实现这个愿望。这里的厨师技术也是真的好,红烧肉色泽红艳,香糯软烂,几乎是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百合肉圆清甜可口,香得不得了,就是简单的蒸蛋羹也非常不错,安然尝着像放了鸡枞香油,小猫蛋等不及她吹了再喂,急得嗷嗷叫,后来干脆给她把勺子,自个儿盛着吃。
别说,经常跟比她大的小糖妞玩儿还挺有用的,她居然学着小姐姐用调羹自个儿吃东西啦,虽然总是吃得衣服和小嘴巴上全是蛋羹,但至少也是进步嘛。
“妈妈的乖宝,进步真大,都会自己吃东西啦!”
“妈妈。”自从会叫以后,不管安然跟她说啥,她通通以一声“妈妈”作答。
“诶!”
“妈妈。”
“好啦好啦,别叫了,快吃你的鸡蛋。”
“妈妈。”
安然:“……”
果然,她不答应,她就不叫了,嗷呜嗷呜一口又一口,吃得那叫一个香,连带着安然也胃口大开,把所有的菜吃个精光。
吃饱喝足还买了新衣服,母女俩心情贼好,而宿舍里的宋致远,那叫一个饿。姚刚以为他家属来了,他这秘书就可以不用再给他送饭了,哪里晓得他的领导居然饥肠辘辘在宿舍装病装了一整天。
听到门响的时候,他眼睛都绿了。“怎么才回来,快做饭吧。”
安然一看,姚刚给她配上了蜂窝煤驴子,一张小桌子,四五个碗,三个小板凳,该有的生活必需品都有了。“你又不是断手断脚,不会自己做吗?”
宋致远一头雾水,怎么去了大半天还生气?当然,他也不习惯跟人正面冲突,“我不会。”
安然冷哼一声,这是环境没把他逼到会做饭的时候,上辈子她做阿飘的时候看见,他的财产被宋虹晓骗光后,连个住处也没有,干脆在实验室打地铺,每天就馒头包子方便面的瞎吃,以前可是连电饭煲里煮米都不知道加水的人啊。
想着,把孩子扔给他,把炉子点燃,蜂窝煤烧红,锅子一支,随便煮了碗挂面。除了她买回来的十个鸡蛋,这个家里啥吃的也没有,她又给煎了两个,放上足足的清油,连汤都是香的。
宋致远呢,怀里被人塞了个奶娃娃,整个人像被定住,不敢动了。孩子太白太软了,浑身散发出一股甜蜜蜜的奶香味,他不喜欢别人身上的体味,可这个味儿……勉强接受吧。
可能是血缘的关系,小猫蛋一点儿也不怕他,先是好奇的揪了揪他的衬衣领子,抠了抠扣子,又抓头发,可没一会儿她发现,这家伙一点也不像妈妈,妈妈可是会跟她说超多话哒!
于是,她不愿跟他玩了,朝着钢丝床张手,宋致远赶紧将她放床上,如蒙大赦。
天哪,他的衬衣!
于是,等安然从楼道里端来一碗面条的时候发现,她的女鹅正在床沿边上爬着,马上就要摔下来,而她的丈夫,居然在试衬衣,似乎是不知道哪一件配得上他的盛世美颜!
安然怒了,差点将面甩他脸上。
宋致远委屈坏了,他不知道他的表面妻子又怎么了,什么叫“你是死人还是瞎子”,他认真的想了想,估摸着是在生气,“你很容易生气?”
得吧,什么狗屁守护我方国宝级科学家,这就是个棒槌,无可救药那种。她不禁怀疑,这跟上辈子那个为了孩子散尽家财人脉,还甘愿换肾的宋致远,是同一个人吗?他是不是被一个没有感情的家伙穿越了?
安然把面扔过去,把小猫蛋抢回来,紧紧抱怀里,深吸气,深吸气,“宋致远,我跟你实话实说吧,你这样的棒槌我生平只见过一个,不用问,就是你。”
宋致远端着面条,吃得呼啦呼啦的,他似乎对棒槌两字已经天然的熟悉,并且心甘情愿接受。
“猫蛋正在学走路,爬得非常灵活,你知道把她放在这么高的床上,又没有大人看护的后果吗?”她抱着孩子,比划一下刚才“命悬一线”的位置,“从五十公分高的地方摔下,头颅着地,你说后果是什么?”
“轻则脑震荡,重则颅内出血。”宋致远说着,放下了面碗,认真的看着还兀自傻乐的闺女,“是我失误,以后不会再犯。”
安然这才觉着,他还像个人,就是不知道说话会不会像放屁。因为有一类男人吧,他们认错那是一套一套的,痛哭流涕,发自肺腑,可下次同样的错误他还是照犯不误。
“你继续吃,我接着说。”安然把小猫蛋放床上,自己亲身示范,要怎样才能有效防止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孩子坠落,“既然要做表面夫妻,那我希望能合作愉快,我给你当保姆,你也要回报我金钱,以及对孩子的爱,好好给猫蛋当个爸爸。”
“可以吗?”
宋致远极其优雅的喝了口面汤,“我本意是可以,但不确定能不能做到,因为我的时间有限,大部分都会花在工作上。”
ok,那就够了。
安然也没妄想通过一次谈判就能让他瞬间秒变好奶爸,这个男人就是一张白纸,她得多点耐心,把他当傻子一样调教,从零开始。
吃完,他的卫生习惯倒是真的好,自个儿在家里把碗筷和锅子都给刷了,正准备拿起书继续看,眼前又多了个孩子……哦,差点让他给弄摔了的女鹅。
是啊,这是与他血脉相依的女鹅。
“站直,手张开,猫蛋喜欢让人兜在胸前,你走路不能太快,弯腰时候要特别注意,别让她冲出去。”安然直接把小猫蛋捆他身上,确保他真的严格按照她说的,像个木偶人似的,直手直脚的,才去烧水。
这是一间新宿舍,盖出来也才半年,在他之前还没人住过,一股特别浓的石灰味儿,安然就着通红的蜂窝煤,烧了几锅热水,把里里外外给清洗,擦了两遍。
以后她打算让小猫蛋在地上学走路,床上太危险了,稍不注意就有坠落的风险。幸好地板是这年代很时髦的雪花点子水泥板,不像农村的泥土地,只要擦干净,孩子在上头爬都没事。
擦完地板还得擦床,钢丝床咯吱作响,其中有两根钢丝还给断了,她把铺盖洗了,又把床头床尾里里外外的用肥皂水擦洗干净。
凡是小猫蛋能接触到的地方,都要干净。
至于男人那两套工装和衬衣,她直接安排:“哪天让姚刚弄个三门柜来。”男人衬衣皱巴巴的,给人第一印象就是邋遢,不可靠。估计刚才就是小猫蛋把他衬衣弄脏了,他才急着换,虽情有可原,但她还是生气。
“好。”
“我在窗前需要一个书桌,一把椅子,能弄来吗?”
“好。”
“还需要一张大点的床。”
宋致远顿了顿,“不,你不需要。”
安然似笑非笑,“怎么,怕我吃了你?”王八蛋,老娘要床是不想带着孩子挤钢丝床,那玩意儿说硬不硬,说软又不软的,她创业那几年睡出一身毛病,实在是怕了。
你以为我想干嘛?男人她还真见多了,离婚后也不是没交过男朋友,只是都没有让她想要跨入婚姻殿堂的人。
宋致远觑着她的脸色,顿了顿,“那确实需要。”
于是,当天下午,他就让姚刚送了张一米八大床来。本来,房子够小,卧室更小,这么张大床放进去,安然彻底放弃摆三门柜的念头了,一面靠墙,另一面仅容一人通过而已。
她忙着的时候,也不忘指导他给小猫蛋泡奶粉,半碗开水放几勺奶粉,要怎么搅拌才均匀,泡到什么程度可以喝,温度要控制在什么范围内,顺便,让他把孩子也喂了。
小猫蛋真是个省心的孩子,只要有吃的,不管谁喂,她都是嗷呜嗷呜,有时候他喂得还赶不上她喝的速度,急得她“妈妈”“妈妈”的叫,似乎在说:快把这个人赶走吧,他太废物啦!
喂完奶粉,还得把尿,家里没有卫生间,他又不能去外头露面,安然直接把他的脸盆拿过来,“明儿让姚刚给你送俩新的来。”
宋致远:“……”那是我脸盆。
他苦行僧一样自律、干净的生活,就被安然同志和女鹅给打乱了。一天时间,他学会了兜孩子,泡奶粉,喂孩子,把屎把尿,他容易吗他?明明实验室还有那么多工作等着他,明明他很不喜欢孩子,很不喜欢跟人同住,讨厌体味和各种屎尿屁……
安然才不管他的小九九,这是等价交换,宋大工程师想当个正常的爸爸,要学的还多着呢。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她给他收拾床头书本的时候,居然在他刚看的一本英文原版书里发现一张白纸,上头画着个大眼睛黑头发红嘴唇的小姑娘,正是她的小猫蛋。右下角写着龙飞凤舞的“小女”两字,时间是腊月他找到她们那天,地点是回海城的火车上。
真是个棒槌。
也幸好,还是上辈子那个棒槌,安然在心里松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小猫蛋叉腰:谁能把我的废物老爸带走鸭?
安然:别急,调教一段时间看看,不能用再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