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055(2 / 2)

“所以你就跟他们打起来了?”安然摸了摸他胳膊,痛得他“嘶”一声,“可不是,我包文篮也不是孬种。”

小猫蛋不知道啥时候也起了,爬过来,“哥哥你当然不是闹钟啦,你是我哥鸭。”

气呼呼的包文篮被她逗笑了,“边儿去,说正事呢,姨你别看我胳膊被他们打了,他们更惨,你知道我打他们哪儿了吗?”

“哪里哪里?哥哥你把他们打哭没?”在她心目中,把人揍哭就是最厉害哒,自从她哥把曹姨妈家经常抢她们兔子,踢翻她们土房子的傻老二揍哭后,大院里再也没人敢惹她们啦。

“何止是哭,还尿裤子了呢,两兄弟加起来都十五岁了,让我揍得哭着找爷爷,丢死个人哟。”

安然更关心的是陈叔的反应:“那你陈爷爷怎么说?”

“我陈爷爷可是很讲道理的,不帮偏架,问清楚是他们先招惹我,提起鸡毛掸子就把他们屁股揍开花啦,还警告他们要是再敢招惹我包文篮,以后都不许来他家,他们的家在酱油厂,当年就给分出去了。”

陈家儿子比闺女好些,是陈六福主动提出断绝关系的,还把名下所有东西全给了儿子,他只身一人去的乡下,所以现在他在市医院的宿舍和给人看病挣的钱都是他自个儿一个人的,没毛病。

毕竟,儿子断绝关系的时候已经成年了,还有了工作,现在他愿意帮补他们是老人家的情分,不愿那也是本分。

看来,安然没看错人,陈叔别看是个老温吞,但还是拎得清,也蛮讲道理的。不说让他无条件站母亲这边,至少他遇事不糊涂,也讲道理。

“我看看。”安然把他衣服剥开,见左上臂确实有块青紫,其他地方都没伤,也倒是放心了,用开水烫了两块毛巾给他压上去,“别动。”

见不得姥姥被人使唤,还一个对俩,这是值得鼓励的事:“以后啊,多用用脑,让自个儿少受点伤,不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值当,知道吗?”

“那自然,姨你放心吧,下次要再让我遇见,我要让他们靠近我,我就不姓包。”

“那哥哥姓啥?”

“跟你姓,姓安行了吧?”铁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哈欠连连,感觉眼睛都快撑不住了。

“走,猫蛋跟妈妈买菜去,让哥哥好好补觉。”

要说出街,那真是小猫蛋的最爱啊,立马套上棉袄子,穿上小羊皮靴子,动作之麻溜,自理能力之强,不知道的哪里敢相信她居然只是个两岁半的宝宝?

这几天逛街她们可没伴儿了,大院里其他妇女都要么回老家带山货,要么躲家里糊火柴盒争取年前最后赚两斤肉钱。出了大门,母女俩就碰上刚从外头回来的安雅,头发有点乱,脸上顶着隔夜妆,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安然目不斜视走过去,安雅趾高气扬也不愿搭理她。

走到街角百货商店门口,小猫蛋才说:“妈妈,阿姨香香。”

安雅身上确实香香的,精致的妆容也没卸,说不好昨晚是去了哪儿呢,反正不关她的事她也不想管。“嗯,那叫香水,等你长大了也能喷。”

“香香水?我可以喝吗妈妈?”

“那是喷在身上的,不能吃进肚子里哦。”

说着,她特意绕道,来到阳一中门口。这儿曾是她上高中的地方,但看着学校大门她居然一点情绪波动也没有,或许改头换面过,或许年代太过久远,记忆已经模糊了吧。

“妈妈,我们来学校干嘛呀?”小丫头聪明着呢,凭外观就猜出来是个学校,因为大门不远处的场坝里竖着一根旗杆,五星红旗迎风飘扬。门口墙上还挂着个绿色的邮筒,跟哥哥校门口的简直一模一样哦。

“来看看呗,说不定以后这儿就是你上学的地方。”

小猫蛋左看右看,忽然叹口气:“妈妈我不上学可以吗?”

因为她记得小枣儿说过,她三哥每天都说上学好辛苦,上学想睡觉,上学要被老师打。

“傻瓜,人都是要上学的呀。不上学就不认识字,以后怎么看书呢?没有书怎么了解这个世界,认识更多的人,去更远的地方呢?”

小猫蛋压根不懂,小手一背,老干部似的看着这个将来会给她带来“痛苦”的地方,正要说点什么,忽然耳朵一支楞,超小声说:“妈妈,哭哭。”

她人儿小,动作也轻,顺着大门旁的路走过去,隔着一排铁栅栏,里头有个竹丛。

竹丛里,一个穿着单衣的女人,正在小声的抽泣。因为背对着外面,她们只能看见她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和隐隐的压在喉咙里的哭声。

“妈妈,阿姨在哭,怎么办?”小猫蛋扁着嘴,感觉自己也快哭了,那种委屈到极致,觉着全世界都抛弃自己的哭声,实在是太有“感染力”了。

安然一成年人都觉着不好受,更何况是个孩子。安然赶紧牵住她,隔着铁栅栏对里头说:“这位女同志你好,需要帮忙吗?”

女人的肩膀顿了顿,回过头来,安然才发现她怀里居然抱着个婴儿形状的小襁褓,什么在心里火光电石一般闪过,她忽然问:“你是不是海城来的同志?”

女同志愣了愣,抽噎着说:“嗯。”

安然今儿过来就是记着上辈子的事儿,还有两天,王锋的妻子就要带着孩子葬身火海了,可她没见过人,不知道长啥样,本来还想着过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进宿舍区打听一下,谁知道直接让猫蛋给撞上了。

这丫头,眼睛尖,耳朵也灵,倒是个搞情报的好手。

不过,安然现在担心的是,她要直接说她知道她是王锋的家属,劝她离婚的话,可能只会适得其反。一方面,人家会怀疑她脑子有包,另一方面嘛,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喜欢自己不便告人的事被不相干的人知道,知道了还一副“先知”模样四处嘚瑟。

一旦对她有了抵触,对她说的话也不会相信。

她得想个法子。

忽然,小猫蛋奶声奶气说:“阿姨,妹妹是不是肚肚饿了呀?”

女人赶紧低头一看,女儿确实是小声的哼哼着,冻得发紫的小嘴巴一努一努的。再怎么难过,母性还是站了上风,她忙转过身去,想撩起衣服给孩子喂奶。

安然知道机会来了,忙小声说:“同志要不去那边国营食堂坐着喂吧,我看孩子冻得嘴唇都发青了,过去讨杯热水喝喝也好啊。”

“对鸭阿姨,妹妹好可怜。”

女人透过铁栅栏看过去,对面就是阳一中对外营业的食堂,几个竹篾编的大屉笼正往外冒白白的热气,空气里仿佛也被熏得热乎乎的。整个人麻木的,只好抱着孩子出来,跟安然一起过去。

这个点儿正是吃早饭的时候,但因为快过年了,大人歇班,孩子放假,又有年货,基本都是在家里吃,外食的还真不多。

安然给小猫蛋要了一份大碗的面疙瘩汤,跟女人面对面坐下,“你需要吃点东西吗?”

女人戴着眼镜,齐耳短发,鹅蛋脸,很斯文的模样。她摇摇头,也不跟安然对视,就低着头看孩子。

那是怎样一个孩子呢?直接是青紫色的,小小的,脑袋椭圆形的小东西啊,安然都不忍心看,“孩子是不是冻着了?你要不吃点热的吧。”不然奶都是冷的。

小猫蛋歪着脑袋看孩子,“妈妈我小时候也这么小,对吗?”

“对,不过你现在也还是小时候啊。”

“不小啦,我已经两岁半,马上就是三岁的大宝宝啦。”挺胸。

安然心里琢磨的都是怎么跟这个女同志搭上话,也没继续接女鹅的话。

可小猫蛋急了,抱着她胳膊摇了摇:“妈妈我爱你,一直爱你,永远爱你哟。”她顿了顿,似乎是觉着表白不够真诚,又说:“我两岁半爱你,三岁也爱你。”

安然本来沉闷的心情都被她逗乐了,这小彩虹屁成精的,最近喜欢动不动就说爱她,也不害臊。

对面的女同志,忽然就“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

安然灵机一动,把手帕拿给小猫蛋,让她递给阿姨。

“阿姨,不哭哭,要勇敢哦。”女人怀里的孩子也“嗯”了一声,似乎是在表示赞同。

女人心情彻底纠结成一股麻绳,她本来是想好要死的,要跟负心汉同归于尽的,可她的女儿才这么小大,还没看过这个世界什么样,说不定她长大也会像这个漂亮的小女孩一样,嘴巴甜甜的,天天说爱她,想她,一辈子跟着她……如果她带着女儿一起死了,那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一面纠结,一面接过孩子的手帕擦眼泪,擦着,热乎乎的面疙瘩汤就上桌了,小猫蛋顿时啥也顾不上,趴在桌子上,鼻子凑得近近的,“妈妈好香呀!”

女人在竹丛边冻了大半天,人都麻了,此时闻见这股面食独有的香味,肚子瞬间就唱起了空城计。

这么近的距离,安然听见,还抬头冲她笑笑,女人倒是不好意思了,“对不住,让你见笑了。”

很有教养,看来是上过学的。毕竟父亲曾经是拥有一个大钢铁厂的大资本家,要在旧社会也是十里洋场有名的千金大小姐,现在居然沦落到要被一个小小的高中教师抛弃。

她估计还不知道内情,以为王锋就是个普通的高中数学老师。

这样的女性,最受不了的应该就是别人对她的物质施舍,安然也不好再叫一碗给她,就跟小猫蛋说:“小野要不要跟妹妹分着吃呢?”

“好鸭……可是妹妹不会吃,那我可以跟阿姨一起吃吗?”

孩子把大大的碗慢慢的,一下一下的推过来,说不定都烫着手了,李小艾赶紧说:“好好好,你别推了,当心烫手。”

安然去玻璃橱窗前要了一副干净碗筷过来,匀匀的分成两碗,推说自己吃过早饭,把孩子接过来替她抱着,一大一小才吃起来。

面疙瘩比面条实在,热乎乎的吃进去整个人都暖和,关键还特别抵饱,让在火车上饿了两天一夜的李小艾幸福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是偷偷背着父母,带着孩子跑出来的,身上没有一分钱,全靠扒火车皮,晚上躲座位底下……三天前的她,是多么傻啊。

收到他要离婚的信,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李小艾眼里,丈夫温文尔雅,特别会关心人,对她也几乎是言听计从,让她不要上班了,就在家里好好养身体,享清福,早点生个孩子,他会养她。

虽然,后来事实证明,他作为一名高中教师压根不可能有太多收入,维持不了两个人生活的时候,她不得不向父亲张口,靠父亲接济过日子。这两年父亲体弱多病提前退休了,母亲又是个家庭主妇,没有一分收入,她以为在她全家陷入困境的时候,丈夫一定会成为他们的顶梁柱。

她怀着孩子,省吃俭用,等啊等,盼啊盼,等到孩子都出生了,丈夫终于来信。她以为信里一定充满了对她和孩子的思念,对岳父母的感恩和关怀,对他们生活改善的承诺……哪里想到,却是一封离婚绝笔信。

而直到此时,父亲才告诉她,其实两老早就听到风言风语,隐约知道王锋追求局长千金的事,只是她怀着孩子一直没敢让她知道,心想等孩子生下来满半岁再主张他们离婚。

活在自己幻想的幸福生活里的李小艾,不相信啊,她一定要找到丈夫,亲自问问他,别人说的是不是假的,一定是假的吧?

可扒了两天一夜火车,风尘仆仆找来,听到的却是他毫不愧疚的,理直气壮的承认。他说他就是受够了这边艰苦的生活,他想调回海城,需要一个有助力的老丈人,她的父亲作为一名被批斗被下放的过气资本家,已经帮不了一分一毫了。

她识趣的,就该带着孩子,回去乖乖等他把婚离了,以后他要发达了还能给点闺女抚养费,要不然他没好日子过,她们也不会有。

而且,她还在丈夫的宿舍里找到很多封跟局长千金来往的书信,她根据时间先后顺序,从最开始第一封看起,仿佛就是看一对青年从相识到相恋相知的过程,她和孩子居然从没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过。

于是,李小艾的人生崩塌了。

她的一切,都毁了。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死,她活不下去了,不止是失去了爱,还失去了尊严。

可她也是读过书的,光她死怎么行?她要拉上渣男垫背,要让他到死也过不上他梦中的好日子,她要做鬼也让他摆脱不了她。

可是,一想到女儿还那么小,他们死了,女儿怎么办?她又想把女儿也带上……

当然,她死也不能便宜他们,她要让他身边所有人,他的同事领导朋友和家人都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负心汉。所以,实名举报信她已经写了,也寄出去了。

今天二十九,明儿就除夕了,明晚就是他们一家三口离开的时候。

这个计划,是她在竹林里想好的,可变化就出在这个小女孩身上,她在小猫蛋的身上看到了未来的女儿,这样自信、可爱、善良、充满爱心的女孩,是她希望女儿能成为的模样。

她又犹豫了。

安然趁她分神,赶紧跟她聊起天来。“你们从海城来的呀?我家小野的爸爸也是海城人,他们单位还有好几个海城老乡呢,说不定你们还认识呢。”

李小艾只是强颜欢笑,她在这里无亲无故,看见海城人又能怎样?所以也不接茬。

“妹妹饿啦,阿姨你去我们家叭,给妹妹喂nienie叭。”她可知道啦,妈妈喂nienie的时候不能让别人看见哦,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才行。

这世界上还有比她安文野家更安全的地方吗?

在她热情的邀约下,李小艾又确实惦记女儿的温饱问题,去就去吧,明天的事明天说,今儿再过一天阳间的日子。

***

到家,小猫蛋彻底发挥她主人翁的自觉,一会儿带阿姨去客房喂奶,一会儿要给阿姨找吃的,还把她的小布熊猫搬出来给妹妹玩,又把她小时候穿的衣服翻出来要送给妹妹……

安然看李小艾心情明显好转的样子,暂时放心,心道大不了把母女俩捆也捆在自己家,等除夕夜一过立马送上火车运回海城,她就不信,面对着白发苍苍一生磨难的老父老母她李小艾还能自杀。

以这半天的接触来说,李小艾不是那种软弱的只会怨天尤人,自寻死路的女人,她也会用自己的方式报复渣男,只不过在安然看来不够爽而已。凭什么好女人要为了报复渣男断送自己一生,要死就让他自个儿死吧,最好是死得远远的,不然她还嫌尸臭呢!

读书人的方法都比较斯文,安然就不一样了,她摆地摊那几年野蛮生长惯了,像母亲说的动不动就把“弄死”挂嘴边。

当然,死不是李小艾的目的,所以只要躲过这一劫,她应该能想通……要想不通,那只能说那么多年新式学堂白念了,她的资本家父亲白给她身上做投资了。

正想着,宋致远回来了。一进门,安然就发现他脸色不对,平时再面无表情至少不会是青的。

“你怎么了?查出来王锋偷拿了啥?”

宋致远进厨房,坐着喝了杯开水,平息下怒火,才说:“氰化钾。”

安然一怔,“剧毒物氰化钾?”

“你知道?”

对这种剧毒物,安然在生前其实并不知道,是做阿飘那二十年里,看过很多社会新闻,其中很多个很有名的案子,她到现在记忆犹新。

“他拿这个做什么?”宋致远拧着眉,既气愤又不解。

气愤的是,他不知道王锋拿去做什么,这样的东西从他的实验室流出去,未知的不可控的因素太多,让他这个实验室负责人难辞其咎,很不舒服。

毕竟,这些人部委选派来的时候,都是他过过眼的。这说明,他看走眼了。

宋大工程师三十年不到的人生里,第一次必须承认自己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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