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撇撇嘴,感觉自己白跑这么快了。
安然现在想的是怎么跟顾慎言斗法,安雅怎么着是真入不了她的眼了。反正她从一开始就提醒过她树大招风,该收敛不收敛,违法犯罪被抓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要同情一个犯罪分子。
安然不会同情她,但也不至于幸灾乐祸,“咱们自个儿知道就行了,别再说出去,啊。”
铁蛋撇撇嘴,“知道了。”
可他不说,不代表别人不知道,消息传得很快,大概也就一个下午的时间,整个二分厂都知道隔壁阳三棉安副厂长的闺女因为投机倒把被抓了。
谁家敢拍着胸脯保证说自己从没卖过点小东小西?可安雅不一样,她卖的不是几角几分的小东小西,而是动辄几十上百的辣条方子,十块钱一个的电暖炉,四十块钱一辆的儿童自行车……听说当天下午公安去安家查抄到的现金就有一两万呢!
大院里炸开锅了,谁能想到那么漂亮体面个小姑娘,居然干这么大的投机倒把?更让人惊掉眼球的是,听说公安还查出她买下三栋老宅子,每一栋都是占地二三百平的大房子,听说里头还搜到不少现金和古玩字画……保守估计,按现在的物价,她的身家也有四五万。
现在的四五万身家,二十年后,五十年后可能就是数千万,安然只知道她很有野心,没想到居然如此神速,短短两年半的时间就积累下这么多财富……心里还是有点羡慕。
但一想到这么多身家,被查抄也就是半天的时间,又有点惋惜……和不为人知的庆幸。
眼看她起高楼,眼看她宴宾客,眼看她楼塌了。
***
“小野你妈妈在家吗?”
“在呢银花姐,快进来。”安然正在打扫客厅的卫生,她要拖地就把小猫蛋使到门口玩儿,省得来捣乱。
赵银花也顾不上她刚拖的地还有水渍未干,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去:“大华被抓了怎么办小安?他今儿没回来,我就觉着肯定有问题,安雅被抓了他肯定也脱不了干系,我去公安局问了,果真就是……呜呜……”
安然赶紧把她拉到厨房,递过去几张卫生纸,“别急你慢慢说,我听着。”
这年头甭管有罪无罪,只要被“抓”进公安局了,在大众眼里就不是好人,以后出来别管怎么说名声都臭了,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他的未来还有多长?他怎么顶着“坏分子”的名声讨媳妇?怎么找工作?幸好大华的事还没人知道,公安也没找到家里去,赵银花心里再急,一路过来都强忍着,现在看见好朋友,她的眼泪就像开闸的河水。
安然拍拍她肩膀,一直等到她哭歇了,才细细问起来。
原来,安雅被抓后,没有受过什么挫折的小女孩子,因为数额巨大,很有可能会直接枪毙,为了争取减刑她就跟倒豆子似的,把所有参与犯罪的人供述得一清二楚,谁谁谁跟着她干了啥,谁谁谁分了多少钱……大华,就是这么被她供出去的。
“他确实是跟着卖货,还卖了不少,咋办啊小安,你说会不会枪毙啊?”银花整个人抖得筛糠似的。
安然不知道事情原委,只能尽量多的了解具体情况:“他跟着卖了多长时间,卖过啥,都在哪些地方出没,挣了多少钱?”
“快两年了吧,啥都卖,整个市区和近郊生产队都有他的足迹,也没往家里拿过多少钱,就给咱们和弟弟妹妹一人买过一身新衣服,买过十斤清油,三十斤白面。”
“那你知道他平时都在哪儿过夜吗?有没有什么交好的朋友?”
赵银花一问三不知,“他不让我们管这些。”
安然了然,大华这孩子是真的倔,吃亏也在她的预料之中。“你别急,我找朋友问问去。”
赵银花感激涕零,“麻烦你了小安,麻烦你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
安然当天晚上就上严家,正巧遇到严厉安吃过晚饭准备去单位,听说是为了最近抓到的特大投机倒把案子来的,为难道:“不是我不跟你说,主要是调查结果还没出来,我们也需要保密。”而且听说是大华,他还有点欲言又止。
“理解,麻烦你了严哥,多的我也不问,就想问问安雅她是怎么交代的?承认自己是主谋了吗?”
“估计是知道主从犯定罪不同,她现在嘴挺紧的,一口咬定不是主谋,是受人怂恿走上错路,咱们也找不到直接证据……”
安然心里忽然有个不太好的预感:“大华不会是主动承认他是主谋吧?”
严厉安点点头,难怪刚才欲言又止。
谁都知道,这个冲动的少年不可能是主谋,因为钱他不是拿得最多的,而且说话做事都很冲动,不像是能操纵几十人团队的头领,其他人也不会服他。
可其他人,全都一口咬定不知道主谋是谁,每次通知他们拿货都是大华,甚至还是大华亲自送到家的……只要安雅那边再指认大华,这事他就跑不了了。
安然心头一痛,再怎么恨铁不成钢,这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是好朋友的长子啊。“严哥你看,我们现在做点什么,能给他减轻点刑罚?”
严厉安想了想,也不算徇私枉法,“让他家属尽量把能退的都退回,老实交代,不能有任何隐瞒。”市里早就注意到这个到处卖货的投机倒把团伙,布局了大半年,终于将他们一网打尽,一定会树为典型案例,轻不了。
哪怕安雅不交代,这些人公安跟前都是挂了号的。
“你回去告诉家属,我会想办法帮他说情,但也让他们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吧,这事……上头要求从快从严打击,明儿晚上省报的记者就要来了,瞒不住。”
安然也知道,他虽然是副局长,但这种省里都关注的案子,压根没有他能插手的地方……当然,他也不是这种人。
他和胡文静是自己朋友,赵银花也是朋友,安然不能自私的逼迫他破坏自己的职业操守和原则。更别说,这么巨额的获利,这么大规模的团伙作案,性质不是一般恶劣,想插手也插不进去啊。
安然叹口气,带着沉重的心情,把这个消息告诉赵银花。
“傻子啊,关他什么事啊他要给安雅顶罪,我这是生了个棒槌吗我?好苦的命啊……早知道他这么不争气,我当时就该把他溺死马桶,何苦让自己受这种罪啊……”
这种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微不足道的,多余的。安然只能搂着她,让这个可怜的女人靠在自己怀里,哭吧,骂吧。
当天晚上,也不知道消息怎么走漏出去,整个大院都知道大华因为投机倒把被抓的事,一瞬间议论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大院里前所未有的“热闹”。
银花哭了一夜,也不知道被谁提点还是忽然想到的,觉着大华主动担下事情怕是有隐情,求安然找找严公安,能不能让她去看看儿子,劝劝他。
在生命面前,义气算个屁啊。
可大华就跟喝了迷魂汤似的,一口咬定他没为任何人顶罪,他就是主谋,还给银花跪下磕头,说让他们就当没有他这个儿子,养老送终就由二话小华来了……搞得一副生离死别,银花哭成了泪人。
回到厂区也不进门,忽然跑到阳三棉,“噗通”就给同样焦头烂额的安容和许红梅跪下,让他们劝劝安雅,让她自己的罪自己扛,别赖大华头上,大华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啊。
可在自己女儿的生命面前,他们会选择做一个诚实的人吗?安然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少年啊,安然怀疑不仅仅是单纯的“义气”那么简单,可能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男女之情在里头,不然她实在想不通,讲义气能讲到替别人死吗?
安雅和刘向群谈了两年,一直到现在也没提结婚的事儿,估计是黄了。安然细细回想,她之所以觉着刘向群眼熟,是因为上辈子见过他。当时安雅病得没钱治病了,是让她后头嫁的老实人丈夫去求安然的,安然曾去医院看过她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穿越者安雅会对其貌不扬的刘向群如此火热,估计是觉着这就是她的真命天子吧。
可惜,据安然所知,自从她被抓到现在快半个月了,刘向群也没去看过她一眼,还急急的跟她撇清了关系,听说还以火箭速度说了一门亲事,赶着把婚给订了。
安然没想到,当初在斗天会还算有点良知的人,怎么就翻脸比翻书还快?
安雅在里头要是知道,不知是何感想。
不过,她大概没机会知道了,没两天判决结果就出来了,她因为投机倒把数额巨大被判了十年。十年后能顺利出狱的话,花季少女也变成三十岁的女人了,要说青春肯定是还有一点的,但她错过了她曾经以为一定能大干特干乘风破浪的改开十年。
因为证据不足,虽然大华主动承认是主谋,但严厉安据理力争,省里也经过多次研讨,觉着不能判死刑,只给判了个无期徒刑。
也算他运气好,要是再晚几年赶上严打,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无期徒刑虽然是剥夺了终生自由,但只要表现好,他能认真改造的话,想要获得减刑也是有可能的,说不定还有出来的一天。赵银花一家子虽然还是难过,但至少不用天人永隔,时不时也能去看看,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说实在的,在安然看来,大华有今天也是自个儿作的,外加安雅给他画大饼,即使不在这儿出事,别的地方也要栽跟头,如果能经过这事让他改过自新,吸取经验教训的话,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毕竟,他还年轻,即使坐十几年牢出来,也才三十出头,到时候改开后活路多,不至于像现在背着“劳改犯”的名声就找不到工作。
人,都是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这也给安然敲响了警钟,铁蛋和猫蛋的教育坚决不能松懈,孩子在父母看不见的地方受到多少诱惑,结交了什么朋友,做父母的不说要全盘掌握吧,至少大体得知道。
同时,经此一事,整个阳城市的黑市全给关了,不是公安关的,而是倒爷们再也不敢出来了。安然想吃啥用啥都只能凭票凭本去百货商店买了,再次过回啥都计划供应的日子,家里生活水平可谓“一落千丈”。
而顾慎言,也终于精挑细选一个黄道吉日,在八月十二号这天,带着工会所有职工来到车间,当着几百号一线工人的面,大批特批安然的“以权谋私”“撬社会主义墙角”的行为:“安然同志,我得代表广大工农群众批评你,你的行为实在是让人感到痛心。”
然而,他并没有看到安然的惊慌失措,她只是云淡风轻地问:“我怎么着了?”
“你也别问我怎么着了,自个儿做的事自个儿心里有数,我希望你能向大家承认错误。”一副“我给你个主动自首的机会”的模样。
“哦,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你来提醒我吧。”
眼看着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装得这么淡定,顾慎言是真不得不佩服她的厚脸皮,当然,也气得声音都发抖了:“你自己以权谋私,还要我提醒你吗?”
周围看热闹的工人好几百呢,把整个车间挤得水泄不通,一双双年轻的、充满光芒的眼睛就看着安然。顾慎言要的就是这样的机会,她不是爱做好人,爱收买人心吗?又是帮家属找工作,又是帮工人找对象,她不是干得风风火火吗?这厂里一说起工会大家都只知道她“安干事”。
他顾慎言今天,就要撕开她的真面目,让这群愚昧的只会说她好的工人看看,她的私心到底有多重!
“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先给大家伙说一下,咱们的安副主席,在半年前给咱们工会招了一个叫李小艾的同志,每个月领着六十五块工资,可咱们工会的其他人,谁也没见过这个人。”
嚯!
所有人眼睛瞪大,看向安然。
他们辛辛苦苦三班倒一个月也只有五十多,运气好再交点废钢才能勉强摸到“六”字,她给安排个吃空饷的居然拿到了六十五!
“同志们,这不是过分,这是看不起咱们一线工人,看不起贫苦大众啊!”顾慎言不忘煽风点火。
果然,工人们脸上更气愤了,看着安然就像看阶级敌人。
顾慎言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平时不动手则已,一动手都是要置人于死地的。
而安然呢,她会被他捏住小尾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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