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厉安很意外,“还有这种事?你确定吗?”
安然当然不敢说自己很确定,“我看书中描写的情节过于怪诞和逼真,主要是这部在青少年里传播挺广,我看了几页,总觉着不妥当,光想象恐怕不会这么真实,反正前年婴儿失踪的事至今也每个眉目,不如……”
严厉安懂她的意思,国外就曾发生过这样的事,家写的情节过于真实,结果被读者举报,警方一查作者还真就是连环杀人犯,他书中写的情节就是他杀人的真实过程……人心隔肚皮,要不是查出来,谁又能知道这个故事背后的创作者是人是鬼呢?
因为当年严斐差点被拐的经历,严厉安对儿童失踪案历来是非常重视的,知道杨荔枝就是那个“手术刀”,立马让人去阳城市医院查前年的婴儿失踪案。
接下来几天,安然一面在单位处理火灾后遗症,一面等着严厉安的消息。
不过,专业人士的办案能力就是不一样,才半个月,严厉安那边就来消息了,说是已经找到当年那对夫妻了解情况,确实有婴儿失踪这么一回事。
但医院一直否认“失踪”一说,坚称是婴儿窒息死亡后处理了,如果要论过错,那就是当时处理得太匆忙,这里不合规——承认小错,不想让警方继续深入调查。
严厉安早已想到会是这种状况,所以他早早的让人把杨荔枝的档案给调走了,又秘密的大量走访出事前后两个月他们家的街坊邻居、亲戚朋友、街道社区等基层组织,甚至是他们家孩子的老师同学……在进行了大量数据信息的综合分析后发现,在婴儿失踪案前半个月,他们家曾来过三个口音奇怪的亲戚,对外宣称是杨荔枝的远房表哥,是广东来的。
可公安调查过,杨荔枝压根没有什么远房表哥,她的母亲娘家人已经死绝了,父亲这边也没有任何(堂表)兄弟姐妹。
据街坊们所说,即使是广东来的,口音也不该是那样啊,长相倒是有点像,但最后他们走的时候拖了一个很大的行李箱,听说在离开之前的头天晚上,还曾经买过很多花椒胡椒料酒之类除腥的东西,要是腌肉的话至少够腌个十来斤。可是调查那段时间的菜市场自由市场和街坊,都说他们没有一次性买过那么多肉。
毕竟大家都是熟人熟脸,卖肉的认识那附近所有居民。
查到这一步,再结合《活菩萨》里过分真实的情节,严厉安已经有了一个大胆而恶心的猜测。
他也没逮捕杨荔枝,只是以抓捕王大力还缺乏证据为由将他们家所有文字性的文件全部收走,找到她的原始稿件。幸好这人有个习惯,每一章节或者段落如果不是同一天创作的,她都习惯在右下角留一个时间,而对照婴儿“失踪”的时候,正好她的原始稿件写的就是女主角第一次尝试把死婴卖给别人做食物的时候,就连文章里男女主角的名字也跟现实那对夫妻只一字之差,他们哭着求女主角救孩子命时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样的。
再找丈夫王大力确认,说那段时间她确实行为比较怪异,带回的“远房表哥”他没见过。
在公安的苦口婆心劝说下,他算是知道了,杨荔枝教唆他纵火烧仓库,一点好处没得到还喜提银手镯一副,牢饭十几年,而她很快就会跟他离婚,在外面带着他的房子儿子改嫁,这亏大发了啊!
要说这世上最了解杨荔枝所作所为的,非王大力莫属。据他交代,当时那三个“表哥”在家待了一个下午,临走的时候她交给他们一个箱子,他们给了她五百块钱。
当时他还以为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跟她大吵了一架,但事后证明并没有,她跟这几个人也不熟。
可严厉安觉着就是不熟才更奇怪,居然给五百块巨款?箱子里装的到底是啥宝贝,居然值五百块?
有这些证据,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她偷偷把婴儿尸体卖给了那几个怪人,但只要杨荔枝自己不认,没有抓到直接证据之前,都定不了她的罪,所以严厉安最近也挺焦头烂额的——要怎么才能找到那几个买婴儿尸体的买家?
根据王大力和孩子、街坊们的描述,那三个人不是华国人,应该是某个东南亚小国家的人,而那段时间在国内的东南亚人也不少,这时候外国人来华简单了很多,各部门也不可能全程随时关注着他们,他们在华国境内的行踪就很成问题,要怎么确定是哪些人那段时间正好在阳城市内呢?
安然也正在琢磨这个问题,既然严厉安来问,那很有可能就是真的难住了。想想五十年后的大数据时代多方便啊,所有交通工具都需实名登记认证通行,交管部门联动公安,只要拥有某个特定护照或者身份证的持有者被截取到,去到哪儿,干了啥一清二楚。
现在,这无异于大海捞针,难道要把所有东南亚国家的在华人员全排查一遍吗?工作量巨大不说,涉外案件你没有证据,人家完全能拒绝配合,搞不好还会演变成外交事件。
思来想去,无论怎么干,好像都不合适,要定杨荔枝的罪太难了。
可要是就这么放过她,安然也不同意,凭啥啊,凭啥干了这么多坏事的人还能领着国家的退休工资寿终正寝?这不公平,就是不为了报私仇,安然也不会同意!
“妈你别着急,办法是能想出来的,大不了我给你想一个呗。”安文野下晚自习回来,一面洗脚一面说。
她的脚白白的,细长细长的,骨肉均匀,指甲圆润光泽还有珍珠色的小月牙,十根脚趾就跟手指一样,显得很长,相对于年龄和身高,她的脚不算小。老太太曾说这闺女脚大,以后是走四方的料,但穿高跟鞋不好看,毕竟四十码的高跟鞋真的很大啊。
可安然不在意,又不是旧社会,女子要小脚才受欢迎,她的闺女,就怎么长怎么好看,才不需要哪个臭男人欢迎呢。
“妈你又发呆,是不是想我爸了啊?”小姑娘也不害臊,大大方方问。
老太太在旁边偷笑,“小丫头也不知道害臊。”
“我不害臊,爸爸爱妈妈,妈妈想爸爸,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倒是安然老脸一红,“边儿去,刚才你说啥想办法?”
小野用帕子把脚擦干净,“你们不是要找当时有哪些东南亚来的外国人在阳城吗?有个地方希望应该挺大。”
“哪儿?”安然着急,可小姑娘居然端起洗脚盆,“等我先把水倒了再说。”
水倒厕所里,清洗干净脚盆,又把卫生间地上的水拖干净,以免姥姥踩水上滑倒,把家里都收拾妥帖了,妈妈催了好几遍,她才慢悠悠说:“去火车站查呗。”
安然示意她继续说。
“查不到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但咱们可以来一个逆向思维反推,从结果到原因……你想啊妈,周围人都说那三个外国人提着三个大箱子,又没有开车,那肯定是要依靠交通工具才能离开阳城。”
安然点头。
“他们那样讲究的外国人,穿着考究,坐火车肯定也是坐卧铺的,而卧铺车厢买票是要出示证件的,他们只要出示过外国人在咱们国家的通行证,火车站肯定就有登记。”
是啊,安然眼睛一亮,这样的话只要知道那段时间后几个月内,有哪些外国人离开过阳城,还不简单?即使他们没有从阳城上车,而是搭乘客车到书城,那书城也是一样的,只要去火车站查到哪些人那段时间离开过就能把范围缩小很多。
毕竟,这时候虽然改开了,可跟几十年后比起来在一个省份的东南亚人还是不多,如果再查不到,那就只能说明这些人还没离开石兰省。
于是,安然本来想打个电话,但一想也好久没去看看高美兰了,就第二天抽空亲自去了一趟严家,把小野想的办法跟严厉安说了,他高兴得一拍巴掌,“这孩子真聪明!”
儿子虽然也不笨,可小斐终究是对语言的东西更感兴趣,在逻辑思维这一块跟小野的差距还是挺大的。
“老太太呢?”说完事,安然就想看看老太太,陪她聊会儿天。
“买菜去了,你要没事就等等?”
安然想到厂里还有事,“算了,我改天再来吧,你们忙,我走了啊文静。”
胡文静正在厨房手忙脚乱做饭呢,“等等你不跟咱们吃饭啦?”
“不吃了,我单位还有事,改天再聚。”
“真是大忙人,跟老严和你家老宋一样,劳碌命。”
***
公安展开排查的时候,时间就过得很快,刘雨花那边也没啥进展和动静,安然觉着这时间过得越来越快,一转眼就到六月份,再有半个月,小野就要参加高考了。
“妈我明天不回家了啊,我要去同学家住。”
安然一愣,“哪个同学?”
“当然是好同学,你见过的,罗曼。”
安然想了想,那是个很乖巧的小姑娘,也来过自己家住宿过,但这依然不能让安然放心,“没事儿别去人家里,或许人家不一定方便,你们要去哪儿只管去,差不多到点儿了我去接你,怎么样?”
小野撇撇嘴,“妈你真啰嗦,我们都快高中毕业了,就同学聚会一下,你怎么跟我爸一样啊,别的同学的家长都不去,就你跟我爸这不放心那不放心,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一通说教之下,安然还真无法反对,因为这孩子很小的时候就有很强的自理能力,很能闯荡,自己从小也是这么教育的,现在说啥都是在否定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好吧,那我什么时候去接你?”
“后天晚上下晚自习吧,中午我也不回家吃,让姥别做我的饭了。”小姑娘对能去同学家玩很开心,也很期待,早早的就提前收拾换洗衣物,书包里塞了吃的穿的用的,自然少不了还有两本。
第二天一大早,收好东西,安然又递过去两兜水果和瓜子花生,“带去给大家伙一起吃吧。”
小野高兴的甩着个高高的独马尾,毫不留恋的就出门了。
话说,自从上高中后,她就再也不愿扎两个小麻花辫了,听说同学里都不流行那种发型了,现在要么是齐耳短发,要么是高马尾,发型一换瞬间像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
罗曼小姑娘家,安然虽然没亲自去过,但以前开车经过的时候小野曾指给她看过,就她爸爸妈妈都是土生土长的书城人,住在清水河边上,那是很多年的老建筑了,听小野说那里一面临水,一面临街,破有种江南水乡的温柔之感。
不过也是,在这里,很多年后还建起一座影视城,很多古装剧都是在这儿取景拍摄的。
跟603正好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去一趟也得一个多小时,安然打算送她,可人安文野不需要,自己搭公共汽车去了。
好吧,安然觉着,孩子越大越不听话是真的,只有刚出生那半年,不会爬不会跑的时候是最好掌控的,因为你不让她去的地方她就真去不了,父母可以对她的安全全程掌控……现在人家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了,动不动就说独立,说自主,说人权,你要多管两句人大道理一筐筐的比你还会讲,可要不操心,又不可能。
真是怀念那个吃喝拉撒都由她管的时候啊。
“她去就去呗,今儿他们仨都不在,咱们娘俩好好聊聊天。”包淑英倒是很看得开。
安然看向母亲,这才发现她黑眼圈有点重,“妈你昨晚没休息好吗?”
“嗯,我最近啊,老是梦见你姐,你估计不记得了。”
安然两辈子都对这个姐姐没印象,听母亲说过,自己只在很小的时候,大概一两岁的时候见过两次,那时候的姐姐已经是十岁出头的半大姑娘了。
“我现在看着小野,就觉着像她,那大眼睛,小嘴巴哒哒哒的,跟你姐这个年纪一模一样。”说着,老太太抹了抹眼泪,她英年早逝的大女儿啊,就这样丢下铁蛋和她,“也不知道现在投胎转世了没,去年中元节给她烧的纸钱够不够用……”那十年里是不允许搞这种封建迷信活动的,她在村里本就处境艰难,也不敢给烧纸。
安然虽然不相信这些封建迷信,但并不反对老人家去做点什么,反正就是求个心理安慰,表达一下思念之情,“那要不,妈你哪天给她烧点纸吧?”
但前提是得注意用火安全,603靠山,又有全国独一无二的研究所,这几天天干物燥,“妈你去烧的时候要注意火星子,最好是哪天叫上我一起,咱们提上一桶水备着。”
“这是,这是。”老太太想起纺织厂的火灾,又想起去年夏天差点被炸的研究所,“你一说,我都不敢去烧了,坏分子可真多,去年要不是小野听见他们说话,说不定就真被炸了,咱们小野这孩子运气还真好……”
“啥小野听见?”安然一愣,那段时间她在特区,家里发生的事谁也没跟她说,只回来的时候老宋提了一嘴,她也没细问,但姥姥却是知道的,因为小野和文篮叭叭叭跟她炫耀过几个孩子找出坏分子的事儿。
包淑英也不知道怎么然然还不知道,就给原封不动说了一遍,安然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妈你说小野听见一个一直咳嗽,身体很虚的女孩说话,对吗?”
“对啊,他们还找了挺久,没找到那女孩,至今这案子还没破,听说就是找不到接头的上线。”
安然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脑袋里一直解不通的谜团忽然间就有一种能连贯上的感觉。
一把小野也没听过的声音,心思这么歹毒,张口闭口就要炸死姓宋的,这得多大仇多大怨?最关键的是,严厉安出动整个书城市公安局的力量也没查出炸\\药来源,安然就怀疑,可能东西就不是书城市内,而是其它城市流入的。
但大家当时都没往阳城市考虑,再加上刘雨花这几年,真的是靠刘美芬织毛衣生活吗?作为一个过惯了大手大脚千金小姐生活的人,每天几毛几分,真的够她花用吗?
物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人力物力的使用,她在阳城市跟踪老宋,能那么精准的知道老宋什么时候会经过什么地点,又能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书城,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出现,能到工业厅门口跟她来个“偶遇”……这些精准的踩点工作,都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单凭她一个人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