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六月十六,中午时分,酷暑烈阳炙烤着北京四九城。酷热的天气让知了都不再鸣叫,街道上少数的几个行人也都是贴了路边阴影里走动。可就这一派安静的场面却被突然而起的鼓声打破,让顺天府门房左近纳凉的一众官差都是一个激灵,自午休的状态里迅速回神。这是有人在敲响鸣冤鼓好一会儿后,才有人恍惚的明白过来,然后这十多名官差都是满脸的惊诧,就跟这大中午的真见了鬼一般。有冤情就跑去衙门敲鼓鸣冤。这是后世太多影视剧中出现的情节,但其实这显然不符合古代现实。放到大明朝,就是县衙前的鸣冤鼓也不是随便能敲的,只有遇到重大的人命案子,又或是有乱兵盗匪造反,敲鼓者才会不被定罪。不然,不管你到底有什么冤情,抓住后就先定一个冲撞官府的罪名,挨上几十板子再论其他。至于更高一级的州府衙门,那外头的鸣冤鼓就更只是个摆设了。对北京城里的顺天府衙门来说,外头的鸣冤鼓更是足有好几十年没个动静了,所以才让一众官差大感意外,回神后,才忙不迭冲将出去,便要先将敲鼓之人给拿下了。不过当他们匆忙赶出来时,外间情况已大变样,数以百计之人就跟从地里突然长出来一般,已经聚集到了顺天府衙门前,全都满脸好奇地围观着正在高高的鼓架前的两人,指指点点,做着各种猜测和议论。“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搅扰府衙”一名班头虎了张脸大声喝道,“还不给我停手!”随着他怒吼,那鼓声又咚咚咚的连响了数下,这才被一个青年放下鼓槌,目光直愣愣地盯着他。而在他旁边,一个秀才打扮的男子则上前一步,也高声说道:“今有前都察院御史郑潜之子郑梓年为父母及全家四十七口被人冤杀一事向顺天府告发,还请知府大老爷为死去的无辜冤魂主持公道!”话落,那青年已迅速跪地,重重的一个头磕在地上,放声道:“还请知府大老爷为我父亲,为我郑家四十七条冤魂主持公道啊……”这叫声里充满了愤怒、无助和期盼,当真是让闻者心惊,不少围观的群众也都露出惊诧之色。此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是在天子脚下,居然会出现如此灭门惨案这让大家更感好奇,凑得更近,也让府衙的这一众官差又是好一通的犹豫,然后才有人赶紧回身,就去里头通报。不一会儿,便又有人出来传话:“知府大人有令,将鸣冤之人带上大堂审问!”此话一出,围观的人群中不禁响起一阵低低的欢呼来。大明官府审案从来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在大堂问案,那就是默许周围百姓入内围观的。像今日这般的案子,自然很吸引人,大家都想要亲眼看看案子是个什么走向了。当下里,在几名官差押着二人进入顺天府后,百多名围观者也都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转眼就在大堂的正门前排成几排,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见此场景,已经穿戴齐整,高坐于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的顺天府尹童瑞满心的烦忧,他就知道会出现如此情况,他也不想放这等无关民众进来听审。可谁让律令中载有明文,只要是击鼓鸣冤真有重大案件的,就不得阻碍百姓围观呢若是其他府衙或许还能不按规矩办事,直接就在二堂审问,背地里就把案子给审结了。可这儿是北京城,多少御史言官的眼睛都盯着呢,自己但有行差踏错,后果都是不可预料的,所以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砰的一拍惊堂木,童瑞在两排衙役的威武声后,板着脸问道:“你们谁是苦主原告,将自身冤情原原本本道来,不得有任何捏造,不然本官定不轻饶了你!”那郑梓年当即跪地,又是砰砰的连连叩首,口中道:“知府大人明鉴,小人郑梓年,家父郑潜,我是为父亲和全家四十七口被人害死一案前来伸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人竟敢杀你满门”童瑞也是一个激灵,要真有如此大案,事情可就严重了。同时他目光又落到郑梓年身边的男子那儿:“你又是何人”这男子三十多岁年纪,身长瘦削,总给人一种精明狡黠的感觉。虽然他不曾下跪,童瑞倒也未曾发作,只因为其显然是有秀才功名在身,见官自可不跪。“学生宛平县生员彭春寒见过知府大人,我今日乃是代郑梓年向衙门上诉的状师……”这位在公堂上未见丝毫局促,微笑着弯腰拱手,一派风流名士的架势。却让童瑞的眉头顿时一皱:“讼棍!”没有任何一个问案的官员喜欢有状师掺合到自己案件里来的,因为这等人实在太过奸猾,口才又好,实在不好应付。本来一些原告被告,在衙门的威仪之下,很容易就被官府拿捏。可一旦多了状师之流在旁献计献策,情况就完全不同了。“那此案情由是你说还是他说”童瑞虽心中不满,但终究还是不好将人驱赶,毕竟这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啊。“自然是由学生向大人说明一切了。”彭春寒笑着又是一礼,“这位郑梓年郑公子,其父亲郑潜本为朝中都察院御史,五年之前……”当下里,他就把郑潜被廖魁所骗,设计陷害一事细细道了出来,不时还问一声地上跪着的郑梓年,以确认自己所说诸事并无虚假。前因后果说出来,大堂外的百姓个个都听得神色有变,面露同情。童瑞却眉头越皱越深:“慢着,本官且问你们,你们所谓的郑家人被戕害之事究竟是发生在何处”“自然是汝阳县……”彭春寒笑着回道。话未说完,砰的一下惊堂木再落:“简直是胡闹,把这两个刁民都给本官拿下了,拖到外头重责三十大板!”..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