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衙众人的愕然与猜测间,等不多久,县令裘伯群还真就穿戴整齐走了出来。虽然他整个人看着依然带着醉意,尤其是那只鼻子,红彤彤的,怎么看都缺了威严,但神情到底要比平日里严肃了许多。而随着县令到来,整个县衙上下,所有官吏差役人等也都悉数齐聚在二堂正厅。无论事实如何,县衙内该有的表面态度,还是得摆出来的。黄鸣也早等在厅内,见县令到来,立刻上前见礼,还补充了一句:“适才下官多有冒犯,还望县尊恕罪。”“无妨,也是本官有过在先。大家都坐吧……”裘伯群平静说道,自己也随之坐到了最上方。也是直到这时,黄鸣才得以看清楚这位顶头上司的容貌。他五十出头的样子,须发都已花白,模样原先应该是挺周正的,但因为多年饮酒无节制的关系,看着就有些精神不济,肿眼泡,红鼻头。随着大家重新落座,裘伯群才打起精神来说道:“想必诸位这几日里也都知道新任的黄县丞已到之事,本官因为一些私事,确实有所耽误。“好在今日,本官终于是有了闲暇,就把这正事给办了。陈主簿——”“下官在。”陈充忙起身应了句,却又被县令拿手虚按,令他坐下说话。“县衙的一切公文簿册都是由你定夺,黄县丞的入衙相关之事,自然由你定夺,可都入册了么”“回县尊,都已归置好了,只等您用印便可上报绍兴府。”“那本官待会儿就用印,如此,从现在开始,黄县丞就正式入县衙,为众官吏之首。”在裘县令如此声名后,自主簿而下,厅上所有官吏也都各自起身,郑重地跟黄鸣一一见礼,各自介绍自己的姓名官职。虽然之前几日,黄鸣总来县衙等消息,多少也和这些人有所接触,甚至多半都已互通姓名官职,但此时,才算是真正的把各自身份定下,正式成为县衙同僚。按大明定例,各县都由一名县令为主官,掌管全县一切大小事务,诸如税收、刑狱、教育、农耕、治安……反正只要是和地方民政有关的事务,其实都在县令的管辖范围之内。如果用后世的官员做个类比的话,那县令就是集合一县县长、书记、法院院长、公安局长、教育局长等等等等诸多职权于一身,真正的一言堂般的存在。甚至只要县令够强硬,就连地方上的武备,比如巡检司或者百户所的兵权,他都能插手管上一管。如此,才能叫作百里侯。但是,如此大权独揽终究是不现实的,九成九的县令也没有如此大的本事和精力,于是就有了佐贰官分权辅助之责。县令之下,设县丞与主簿,皆是八品,再加上维持地方治安的巡检司的巡检官,就构成了县衙内,四个有着品阶的文武官员的班子。拿诸暨县为例,知县是七品的裘伯群,被称作大老爷,县尊。然后就是黄鸣这个县丞,作为副手,他没有确切的职权,一般什么公务都可以过问,也可以由县令做出安排,被称作二老爷。接着是陈充,身为主簿的他掌管全县人口簿册,以及各种公文书册,责任大,职权也自不小,被称作三老爷。最后一个有品阶的官,今日却不在场。因是武职,多在本地巡检司,和县衙的关系还真没那么的紧密。而真论实权,衙门里却还有不入流的典史,掌管县中刑狱之事,权力极大,自然就被称作四老爷。正因执掌刑狱之事,县衙内的案件多半也归典史来管,所以他也就顺理成章成为了衙门里三班衙役的头领。而且因为他不入流,多半是由本地人所担任,所以真论起在衙门里的地位和影响,这位四老爷还真就不在上头三名官员之下。本县的典史,正是此时笑吟吟和黄鸣见着礼的三十多岁男子:“下吏典史郦明冬见过黄县丞。”黄鸣忙出手扶住了弯腰施礼的对方,笑着道:“郦典史不必多礼,今后你我就是同衙为官的人了,大家自当多亲近。”“这是自然。”郦明冬笑着连连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这位四老爷之后,还有百姓们称作五老爷的县衙牢头,不过真在衙门里,其地位自然并不高,此时也不在场。再后头,那就是县衙六房的诸多书吏们了。朝廷有六部,放到地方上,也就相应的设置了吏户礼兵刑工六房,职责差不多,也各管了一部分差事。而六房书吏,也各有头领,称作典吏,地位要比一般吏员高出一头,权力和油水自然也更多更大。典吏和典史,虽只一横之差,但论及身份来,却也是差距极大,前者注定只是个吏,后者还能算半个官,说不定机会到了,就能跨过鸿沟,成为真正的朝廷命官。当然,和典史一样,六房典吏也是本地地头蛇,放到民间,那也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了。此时六房典吏都各自上前一一与黄鸣见礼,只是一时间,黄鸣都没法记清楚他们谁是谁。倒是有一点,黄鸣倒是瞧出了些端倪来,六房典吏,居然有三房都是姓郦的,分别是刑房的郦元,户房的郦舟和工房的郦川。再之后,就是三班衙役。所谓三班衙役,指的就是快班,也就是捕快,办案拿人的;壮班,也就是打人板子用刑的;以及站班,又叫皂隶,给官老爷撑场面,外出时扛着净街回避牌的就是他们。当然,这三班衙役也不全然是各管各的差事,很多时候,都是混着用,啥事情都能搀和上一脚。而三班也各有一名班头,此时也各自笑吟吟地跟黄鸣相见,说着些不要钱的讨好的话。如此好一通的忙活厮见,黄鸣总算是和大家混了个脸熟,也算是正式就任为诸暨县县丞。就在他以为裘县令会就此散会时,对方却又开口:“今日大家都在,那索性本官就把接下来一些安排也一并说了吧。”说着,他又深深看了眼黄鸣,让后者心下莫名便是一紧。..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