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终于过去了,百花盛开的时节,闹了好几个月的京城终于平静了许多。
因为京察、大计的关系,中枢六部忙的脚不沾地,每日送往宫中的奏折多了近一倍,使得本就勤政的皇帝每日睡觉的时间连三个时辰都没有。
拿着鱼竿垂钓的贾琮瞅着黑眼圈明显的皇帝,直言劝道:「陛下,您再这样熬下去,活不过六十……」
四周的宫人无不大惊失色,就连夏守忠都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大胆!」
「夏公公,但凡太医院的人敢说句实话,陛下也不会熬成这样!」
贾琮翻了个白眼,再次开口劝谏:「陛下,勤政的基础是有一个强健的体魄,您这样熬,是不成的。熬坏了龙体,只会得不偿失。」
刘恒没有直接回应,只是含笑搓了搓小胖子的脑袋瓜。
还是这孩子实诚,是真关心朕啊!
「老四,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统统扔给内阁去处理,不必再送入宫中。学学朕,朕当年南征北战、六下江南,你可见中枢出过事?」
闭眼假寐的太上皇抬了抬眼皮,悠悠说道:「虽说天子垂拱而治是文人攫取权力的屁话,可有一点没错,只要手握大军,就算龙椅上立一个泥塑的皇帝,这天下也乱不到哪去。」
刘恒下意识的回了一句:「父皇,您那会有我皇兄在京城……」
嗯?
老龙王立马睁开了眼睛,瞪了傻儿子一眼。
他不满的哼了一声说道:「要是老大在,他就不会把自己累成你这样。这么久了,还没弄清楚君王与中枢之责的区别。你现在干的活,大半是内阁六部的事……」
悠闲的垂钓时间瞬间成了父教子的小课堂,贾琮也放下的鱼竿,津津有味的听了起来。
等大猫饿的往贾琮身上蹭时,太上皇终于过完了教子的瘾,这才给皇帝出了一个主意:「你挑两个信得过的人入阁,借着京察的机会,将六部的堂官调整一下,那些敷衍了事的统统剔除。」
听到太上皇的提议,刘恒立马想到了一个人。他试探性的问道:「父皇,那夏令时如何?身体还算硬朗,又是皇兄的老师。」
「夏令时这个老狐狸,可以一用。户部的文同轩不要动,有他在,户部无忧。」
老爷子对朝中大臣的了解,可比皇帝强太多了。他想了想又说道:「刑部的两个侍郎皆不堪用,寻个理由调离。还有刘忱的那个女婿,诏他北上,入刑部。」
吴王刘忱的女婿,那不就是法外狂徒张三吗?
只听老爷子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小胖子,呵呵笑道:「你不是说《大夏律》漏的跟筛子一样吗?朕听说张正矩精通律法,那就让他来补一补这筛子。」
这时刘恒想起了入京觐见的林如海,向太上皇请教道:「父皇,儿臣觉得林如海可以入户部……」
….
听到皇帝说起自己的岳父大人,贾琮的耳朵动了动。要是姑父爹爹能留在京城,那可真是一桩大喜事。
可惜太上皇明显有别的想法,摇了摇头:「不行,江南还离不了他。上次你不是说林如海谏言盐政新法之事吗?让他去试试。」
……
林如海入京,直接住在了荣国府中。一来京城的宅子多年未有人住,打扫起来颇为麻烦,二来他也想同闺女多些时间相处。
四月的暖阳晒得人很舒服,锦瑟正教授黛玉、三春等一众姑娘们如何制作江南的糕点,突然听到小院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雪雁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调整了一下呼吸,半是欣喜半是遗憾的屈膝禀道:「姑娘,宫里来了圣旨,老爷升官了!」
宣旨的内侍已经走了,前厅中的林如海还有些迷茫。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次回京,极有可能留在京城,可没想到之前的那本奏疏,竟然又将自己给送回了江南。
「晋亚中大夫、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为嘉议大夫、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钦差巡视江南诸州府道盐政使。」
嘉议大夫与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皆为正三品,钦差之命是特设官,奉旨巡视江南盐政,总领两淮、两浙盐政。
与宣旨之人一同回来的还有贾琮,送走内侍之后,贾琮这才跟林如海说起了其中内情。
他将龙首宫太上皇的圣意原原本本的转达完,林如海终于弄清楚了宫中二圣的意思。
说简单点就是朝廷缺银子,二圣想借盐政新法来提高朝廷岁入,而林如海便是太上皇最看好的人选。
林如海看着手中的圣旨,表情有些复杂。
「晒盐之法确实值得一试,大乱之后必有大治,如今江南倭寇之乱即平,平倭军留在了南直隶,正好借此机会,寻一合适的地方试一试这晒盐法。不过……」
唉!
他突然叹息道:「不过这样一来,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与玉儿团聚!」
探花郎出身的林如海怎么可能没有政治抱负?可宦游十年,结发之妻死在了政治斗争中,血脉将断,此时他不免有些想要致仕的心思。
贾琮也不知该如何劝慰,林家的情况他知之甚详,黛玉自六岁来京,四年来父女二人相聚的时光连三个月都没有。
翁婿二人在前厅长叹短嘘,一时间气氛低沉不少。
突然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阳光下一大一小两位女子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