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的上巳节,贾琏兄弟二人出发时既悠闲又是兴高采烈的,但回城的时候两人都是心事重重。
瓜有些大,一时有些消化不良。
张道士临别时还专门叮嘱二人莫要外传,不过贾琏与贾琮没有丝毫的犹豫,当晚就将这件事告知了老爹。
原以为涉及人力不可抗衡之神秘,不想赦大老爷只是在沉默许久后,跟两个儿子长叹道:“唉,早就该料到了,贾、王、史、林哪一个不是传承百年的公侯之家,若是人力所为,岂能做到家家嫡支尽绝的程度。”
宁国府乃贾家宗祀嫡支,宗妇孕时明明身子康健,突然难产血崩,留下幺女遗憾离去。至此贾珍逐渐性子大变,荒唐狂悖,连扒灰的事都干得出来。
荣国府大房,主母、嫡长子接连早亡,贾赦好不容易从这件事中走出来,看好的荣国府唯一希望贾珠又死在了会试前夕。
王家、史家就更不用说了,王熙凤的父母,史湘云的父母本都是嫡长承爵之人,无不是死的不明不白。
就连王子腾,家中正妻、小妾都没生个带把儿的,反倒是在辽东藏着的外室生下了儿子。
难道京城就这么不利子嗣?反倒是条件恶劣的辽东适合产子不成?
姑苏林氏列侯之家,子嗣艰难到了什么程度?到了林如海这一代,差点就绝了后。难道江南那帮子人害人的手段真就那么高明,竟然能突破林家亲卫与龙禁卫的重重防护。
如果真是只凭人力就能做到让林如海家破人亡的程度,那就太可怕了。
估计整个国朝没有人能安然入睡了,宫里的二圣都不能。
甚至就是皇商薛家都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保护自家人的安危,可偏僻薛家嫡支两房,就只剩下性格单纯不知世事的薛夫人与四个孩子。
贾赦表面上看似是个粗心的主,实际上早就察觉到了不对。
当初在江南碰到了薛家,带其回京暂住家中后,仔细一瞧府里的哥儿姐儿,竟然一屋子的孩子不是没爹就是没妈,怎么瞧都觉得诡异莫名。
真是太巧合了,为何都冲着自家或是与自家关系密切的家族?
直到他悄悄去了宫中,才从老圣人那得知了一个机密事。
先太子,那个朝野人人称赞的未来圣君,贤明了三十年怎么就突然性格大变,真是芙蓉膏的原因?一个小小的芙蓉膏真就能让贤明在外的大儿子干出兵谏造反的事?
那日,老圣人亲口跟贾赦说了,他从未有过易储之心,但就是在昭武四十七年开始,莫名其妙的犯起了疑心病。
原本亲密无间的父子俩就像是换了人一样,一夜之间起了巨大的隔阂。哪怕是心中明明知道不可能,依旧渐行渐远直至兵谏那日,老圣人也好,先太子也罢,血流成河时才突然醒悟。
可惜,一切都已经完了,父子二人都知道必须有人死才能终结这场大祸。先太子明明可能攻破宫门弑父杀弟,登上九五之位却突然自刎军前,一切就是那么诡异。
老圣人在看到大儿子死在自己眼前后,终于恢复了理智。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后面,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推动,包括诸子夺嫡、父子离心、君臣猜忌等等。
你要说帝王多疑,他刘济认了。可他是伟大的天可汗啊,特别注重名声,已经将自己的疑心病压制到了极致,怎么就在短短两三年间,达到了逼死大儿子的程度?
那可是他精心培养的储君,他连老十四这个野心勃勃的混账都能容忍,怎么会容不下嫡长子呢?
老圣人借着中风之症将皇位传给了不起眼的老四,搬去龙首宫转至幕后,暗中调查数年依旧没个结果。
等到贾赦从江南回来无意间跟他说起家中的异常时,老圣人总算是想起了一桩皇家秘事,于是专门请了一个人进宫。
这个人就是张道士,以贾代善替身的身份长住于城外清虚观的道人。
神秘的一僧一道,每一件事的背后都有这两个人的身影。
京城、金陵、扬州……
东宫、忠信王府、贾家、林家、薛家……
长达十余年甚至是二十年的时间,这一僧一道始终都会恰逢其会的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还真是巧了啊!
这些宫中隐秘贾赦并未给贾琏兄弟二人细说,只是告诉两人有人会去详查。
不过他提前跟小儿子叮嘱了一件事,那就是殿试后,老圣人会带他去一趟皇陵。
“爹,圣人老爷为何要带儿子去皇陵?那里有什么吗?”
赦大老爷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件事是很久之前圣人与魏公就定好的。”
贾琮第一反应就是事关宿慧,刚要提起却见老爹摆了摆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切等你从皇陵回来再说吧。”
赦大老爷见两个儿子脸上满是凝重,突然笑了笑,起身走上前去,拍拍大儿子的肩膀搓搓小儿子的脑瓜。
“安心,不管是神神鬼鬼还是阴谋诡计,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当一个人有了警惕之心,妥善防备后,他们根本就近不了身。真以为圣人老了提不动刀?圣人在两年前就开始布局了,如今也差不多该收网了。”
“便真是天上的神仙,下了凡也要被皇朝王权压制,过不了多久一切都将真相大白。等着吧,到时候咱们爷仨就去会会这神秘的僧道二人,瞧一瞧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害得咱家差点家破人亡!”
……
入夜后贾琮突然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
他在梦中刚开始一片岁月静好,如愿中了状元,跨马游街之后,入朝为官。
两年后黛玉及笄,老丈人许婚,两府都在准备着他与黛玉的婚礼。可就在这时他见到了那一僧一道。
赖头和尚与跛足道人皆是双目漆黑,穿墙而过来到自己跟前,伸出肮脏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摁住了手脚。
那跛足道人死死掐住贾琮的脖子,满脸的狰狞:“伱这个异端,该死的异端,就是你毁了仙姑的登天路,毁了我们的仙缘。逆天之人就该以死谢罪!”
还有那赖头和尚,指甲突然变得尖锐细长,泛着寒光就要插进贾琮的胸膛。
“异端,今日就拿你的心炼药,助我成佛……”
眼见那长长的指甲已经抵在了自己的胸膛,贾琮甚至能感到胸前隐隐作痛,就在这时一道金光从腰间挂着的御赐金令飞出,化作一只胖乎乎的橘猫飘在贾琮身前。
橘猫似笑非笑,盯着那两个妖人,突然嘴一张,口中伸出数条触手,卷住来不及反应的赖头和尚跟跛足道人,一顿摔打后卷入口中打了个饱嗝。
劫后余生的贾琮懵逼的看着转过身子盯着他的橘猫,心中想起了一个名字:噬……噬……噬元兽!
不等他说话,那橘猫就喵了一声冲他扑了过去开始舔他的脸。
“不要舔,不要舔,你刚吞了两个脏兮兮的人,还没刷牙!”
贾琮抬起双手就要将橘猫从他身上摘下去,不想挣扎中脑瓜子磕在了身后的墙上,痛觉顿生间,他睁开了双眼。
“大舅舅,琮哥儿醒了!”
熟悉的声音入耳,贾琮入眼间是一只硕大的虎头……
“大猫?”
“嗷呜!”
大猫儿一脑袋差点把贾琮怼得闭气,还想继续去舔贾琮。
虚弱的贾琮没好气的想要推开这只对自己体重没有逼数的老虎:“要死要死,赶紧起开,我快被你压死了!”
金陵城外,灵济寺中。
雅致精巧的客院中,门窗紧闭。
屋中有一僧,赖头;有一道,跛脚。
二人相对而盘坐,中有一物乃是一个草人,草人系着一束头发,更有朱砂书撰写的符咒。
突然香烛崩断熄灭,草人自燃,这一僧一道同时吐出一口血来,脸上瞬间如死人一般煞白,随即两人痛呼一声不好,齐齐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的京城荣国府与龙虎山天师观中,各有一仙风道骨的老道猛然睁眼,张老道微微一笑,随即出门去了东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