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好好活着(1 / 1)

天牢外。燕王府待流放的家眷奴仆正被被赶上囚车。囚衣单薄,隆冬时节,简陋的囚车四处无法遮风避雨。负责押送他们的官差口中骂骂咧咧,脚上也不忘使劲,对着年纪最小的祝逾就是一脚:“走快点!死孽种,真他妈的晦气!大冬天的,官爷我揽上这么一桩苦差事,真是造孽!”祝逾被他踹翻在地,下巴重重磕在地上,半日都没起得了身。官差见状又是一脚:“野种,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祝逾转过脸,咬牙切齿,眼中皆是不服:“我不是孽种,你才是孽种,你全家都是孽种!”官差们捧腹大笑,看押他的更是一鞭子落在他身上:“管你是谁的种,叫了太后这么多年的娘,你与真正的孽种何异”祝逾忍着痛起身,身上的铁索哗哗作响:“我和你拼了!”官差面露凶光:“找死是不还当自己是燕王府的少爷老子今天就成全你!”“逾儿!住手!”虞夫人率人赶到,远远地呵住了他。这声音祝逾又怎会不识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虞姨娘已经翻身成了武兴侯府的老夫人,而他不仅经历双亲惨死眼前的惨剧,现在更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在冰天雪地里摔得满身伤痕。忽逢家变,正是少年郎最窘迫、最要强的时候。祝逾委屈地别过脸,不愿去看她。不单是他,连同囚车上别的人见到虞氏,也忍不住纷纷垂泪,唯独张茵哈哈大笑起来。虞氏命侯府下人,将她新买的厚冬衣分别送到各个囚车上,被獐头鼠目的官差拦截:“这位夫人,您可知私自接触囚犯乃是重罪!”他虽不识得虞氏,却也只眼前这位衣着气度不凡的美妇人非富即贵,自然要好声好气些。虞氏淡淡道:“妾身乃当今昭仪、武兴侯和未来嘉义侯夫人的亲生母亲,这位大人,有何贵干”一听原来是侯府老夫人,官差们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喘,只能尴尬圆场:“原来是虞夫人,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只是虞夫人可知,我朝重犯流放——”“老身当然知道。”虞夫人开口打断他,并将一整个沉甸甸的银子袋放到他手里,“这里面的白银和各类财物,都是犒赏各位官爷的酬劳。”囚车里的张茵捂唇笑道:“酬劳真是劳烦你大动干戈,让这群官差在半道上弄死我。”官差不敢接她的银子,推脱道:“虞夫人,这不合规矩。”虞氏又将银子递给他:“托人办事自然是要拿够钱财的,北地路途遥远,燕王府数十口人的性命,可全在您手上。”官差误以为她要买凶杀人,这才放心去接,不料虞氏又道:“如今武兴侯在北地戍边,前几日娘娘已快马修书一封,命他在北地接应清点囚犯。若燕王府家眷少一个人,少爷小姐们少半根毫毛,官爷您心中自有定数。”原来是要他保人!官差尴尬得汗如雨下,燕王府那几个庶女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就连主母也风韵犹存。他早就动了歪心思,待囚车出京便动手,谁料半路杀出个虞夫人来没等他回应,虞氏便走向囚车,挨个向旧人问好,甚至亲手替祝逾穿上冬衣。有了虞氏的冬衣,流放之路总归要好受些,余下女眷无不感激涕零,唯张茵依旧冷笑:“假惺惺的,做什么戏你那混账儿子在北地,不大义灭亲急着去邀功便不错了,又怎会好生安顿我们”虞氏拍了拍祝逾的脸,悄悄朝他衣服里塞了块银子,让他赶紧先上囚车。她走到张茵的囚车前,立刻被张茵吐了口痰挂在身上,张茵已全然不顾任何风度仪态。虞氏并不恼怒,拿帕子擦掉身上脏物,靠近张茵,接过下人手里的冬衣向她递去:“小姐,拿着吧。”小姐张茵有一瞬恍惚,趁机踩了虞氏的手一脚:“你方才叫我什么”官差欲要上前制服,被虞氏挥手拦下。虞氏挺直腰:“小姐。”张茵不可置信,默默收回了脚。虞氏低声坦言:“这些年来,妾身没有一日不把您当成昔日的小姐看待。小姐,您救妾身出风尘、获新籍,妾身怎会——”她不由哽咽:“怎会忘掉这份恩情。”张茵大笑:“你口口声声说恩情,不也照样将他的魂给我勾走了这便是你说的恩情我是让你抓住他的心,可你这一抓就是接连生了三个小贱货!”虞氏道:“若妾身不喝下那碗药,还会生出更多。”张茵愣住:“你什么意思”虞氏抬脸看她,轻轻笑道:“小姐,你当真觉得,我爱燕王至极吗本以为这么多年,你早该看清的。”张茵忽地天旋地转,险些站不住,虞氏的话,打破她多年以来的认知。难道虞氏不是一心想向上爬的难道她今日不是过来故意耀武扬威的不可能,她生出的三个玩意儿一个比一个手段高超,她这个做生母的又能是什么省油的灯可虞氏再度把衣物递给她,认真安慰她:“北地风雪大,小姐,好好活着。”张茵冷笑:“好好活着张家倒了,燕王府没了,我的亲姐姐被幽禁行宫,这大秦是你胯下三个孽种的天下了。你叫我好好活着好让你看笑话我必不能如你所愿!”说罢,她便紧闭双唇,欲要咬舌。虞氏见她冥顽不灵,不由叹息:“当年,我被抓进教坊司的时候,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脱了奴籍,儿女双全,平步青云。只要活着,便有一切希望。”“一时沦为奴籍并不可怕,太后虽被幽禁,可你还有思仪这个女儿不是吗燕王死不足惜,你何必因为这一时的挫折,便想用性命去换当真值得”对,她还有思仪,她还有个女儿尚在人世,在宫中做娘娘,后半生足以无忧度过。张茵缓缓放松双唇,接过虞氏手里的衣服:“咱们走着瞧。”虞氏笑了笑:“小姐能这样想,最好不过。”纯阳观。宫人将京中变故悉数告知祝思仪。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何晏行要叫她外出避难,避的是什么难。原来他对这一切早有预料,她是不是要该谢谢他出手相助祝思仪抹掉脸上泪水,从蒲团上起身,她看着三清殿外终年不化的雪,眸中的哀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该下山了。”..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