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这架势,仿佛眼前一切困难不过尔尔。殿外偷窥偷听的两人更是一愣,祝思嘉为何会如此娴熟仿佛从她前就过过不少这样的苦日子一般。就算她在北地吃过不少苦头,可庄子上不也有奴仆伺候,完全不需要她亲身劳作。这些都是谁教她的没等晏修和碎玉想明白,长门殿内便发出噼啪响动,看那模样是里面的人动作起来了。一连好几日,晏修白日或夜间偷偷来长门殿时,或从钟姑姑那里获知消息时,祝思嘉主大多时候都在劳作。有时趁夜色浓郁,他会藏在长门殿墙角的参天枯树上,暗中观察殿内的一切。长门殿虽冰冷破旧,却被祝思嘉带人收拾出大片空地,干干净净,质朴的木桌木椅摆放在院内,就连桌上的茶具水壶,都是最下等的陶土制品。到用膳时,就连张德全也能上桌和她们一起吃饭,完全没有主仆之分、男女大防——虽然张德全是个太监。桌上不过一两道下粥小菜,连半点肉沫子都见不着。可她总会想法子讲些逗人开心的话,活跃气氛,院内其乐融融的景象,像极了一家人。若非高耸的宫墙屹立于外圈住了他们,单看院中一切陈设,说长门殿是个农家小院都不会有人怀疑。晏修看得心里发酸。他想不明白,为何祝思嘉会对宫人这么好,为什么他都刻意刁难她到这个地步,她也没有表现半分的伤心欲绝、半分的食不下咽、昼夜难安。晏修远低估了她的心智。更何况尊卑有别,就算她是只掉进泥水里的凤凰,也不能和乌鸦为伍。他甚至能想象到,祝思嘉当年在北地过的什么快活日子,她这样性子的人,放得下身段,和谁都和和气气地相处。无论身处何地,她都不会缺朋友、不会孤独的吧,原来这是她最真实、最原本的模样。她好像一视同仁对所有人都一样好,唯独他感觉不到她最自己的例外。他明明是祝思嘉最该用心对待的人,为什么要享受和别人同等的待遇?甚至还不如他们之间隔了一层厚厚的壁垒,晏修用尽全力想去翻越,想再靠近她一些,都会无情跌落。晏修越想越气,趁月色仓促逃离。祝思嘉生辰那日,早朝过后,他又抽身去了趟长门殿听墙角。还是老地方,老样子。碎玉今日正巧轮到休息时日,他想到祝思嘉的生辰,他总担心她被人欺负,放心不下,便也偷偷跑去看她。见到晏修的身影出现在墙根下,碎玉并不意外,甚至不屑地笑了笑。这位天子爱偷听墙角的毛病又犯了。他收回目光,专注盯着墙内的一切。今日难得好天气,内院牵起条条交错的粗麻绳,只见祝思嘉和馨儿一人抱着大捆被子,走出内殿,把被子搭到绳索上晒太阳。张德全在柴房外劈柴,他是太极宫最瘦小的小太监,做这活计并不轻松。晏修偏偏要他跟着祝思嘉过来,这是诚了心,想让祝思嘉吃点苦头,碎玉少不得又暗暗鄙夷他一番。祝思嘉和馨儿翻动好被子,两个人又端着笨重的木盆去井边,拿冰凉刺骨的井水搓洗衣服。这个时节的井水凉得可怕,哪怕是宫女,要濯洗衣物前,都需把水烧热了再洗。可柴火于长门殿而言,比黄金还要珍贵,白天天气尚能硬熬过去,柴火得留到晚上睡觉时再用,否则他们稍有不慎就会冻生病。这种关头生病,恐怕无人敢前来救治。不一会儿,就见钟姑姑提着些东西回来。她在御膳房好说歹说半日,总算要到些白面、几颗鸡蛋和小块鲜肉,只为给祝思嘉做一碗长寿面庆生。钟姑姑刚放好手上东西,就急急忙忙跑到井边,从祝思嘉手中夺过木盆:“才人,您怎么能替老奴洗衣服呢今日是您的生辰,您该好好歇着去,这些活就留给老奴和馨儿做吧。”她低头去看,只见祝思盈一双葱白玉手,泡在冷冰冰的井水里,十指都泡得通红,手背上甚至有开裂的血丝。殿内暂时没有任何养肤药膏,这可要如何是好祝思嘉却笑道:“天儿冷,姑姑您年纪大了,这些事就交给我们这些小辈来做。”钟姑姑斜眼看向馨儿:“你这孩子,怎的不拦着才人”馨儿小声嘀咕:“那也得我拦得住……”钟姑姑几番要同祝思嘉争抢,都被祝思嘉强硬地给请了下去,她把钟姑姑朝着厨房推:“您就别担心我了,既然要回来这么多好东西,不妨您先做几碗面等我和馨儿洗完衣服,张德全劈完柴,我们就一起吃,替我庆贺生辰。”住进长门殿这短短数日时间,钟姑姑渐渐习惯了此处的生活。祝思嘉虽看似柔弱,起得却比谁都早,干起活来也是手脚麻利。她处处体谅自己、心疼自己年纪大了,一切作派,根本不像曾宠冠六宫的昭仪娘娘。她才十九岁的年纪,却面临这样大的变故,或许……或许长门殿中这样的生活,便要她漫长的余生,都日复一日这般操劳度过。心中说不感动是假的,钟姑姑握住祝思嘉的双手,被凉得一哆嗦,她老泪纵横:“才人,您的手这样粗糙,这些事完全可以交给咱们来做,您这是何苦”都说手是女人第二张脸,祝思嘉的脸虽一如既往的好看,可这双手已经粗糙得和宫人无异,养回去得多困难啊。祝思嘉摇头:“如今不必讲究这些,大家相互扶持,活下去才最重要。”钟姑姑试探道:“您心中对陛下没有半点埋怨老奴怎么觉得,您在长门殿这些日子,过得比从前还要开心”她问出这话,墙根处的晏修更是打起精神去听。祝思嘉释怀一笑:“我哪里来的资格去埋怨陛下陛下特地把我发配到这里,兴许想着不到黄泉绝不相见——不对,到了黄泉,他未必也愿与我相见,这是我罪有应得的。”“伤心有何用怨恨又有何用以泪洗面就能回到从前吗我从未有一日想过要消极度日,要蹉跎时光,哪怕被关在囚笼里一辈子,我也该向阳而生,好好活下去。”“来这里的日子确实快乐,不必勾心斗角,不必再曲意迎逢,不必处理阖宫上下的琐事宫务,更不必讲究那么多尊卑礼节。在这里,我祝思嘉,只是我自己,回归原本,如何不快乐”她是痛痛快快说完这些,可碎玉听了,不由得为她捏一把汗。娘娘,您不该说出这些心里话的。他转头去看,晏修的脸色当真沉了下来,大步离去。..7..
第25章 她过得很开心(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