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这个咒法竟然这么复杂,戚隐还以为他哥天下无敌,逆转生死手到擒来,看来当初在梦境里他哥也是孤注一掷,他是结结实实地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戚隐心有余悸,在纸上写字道:“哥,这咒术这么难,我是不是差点儿就歇菜了?”
扶岚愣了一下,用神识道:“难么,我以为很简单。”
戚隐:“……”
“灵力的流动很容易控制,你的身体我进入过很多次,并不陌生。”扶岚的声音轻轻的,“小隐,我了解你的身体,像了解我自己的,不会出错。”
戚隐这才想起来,扶岚的确已经“进入”过他很多次了,每回他和扶岚的小鱼融合,扶岚都要将灵力注入他的奇经八脉。他记得那种感觉,像身体里流淌着冰凉缓慢的溪流,魂魄在烟水里飘飘荡荡。
可忽然感觉有点怪怪的,“进入”这个词儿太暧昧,总觉得两个人做了不可告人的事儿似的。戚隐红了脸儿,忙扭过头专心听课。
“只此一个咒术,老夫便练习过上万次,否则无以达到灵力的精准控制。孩子们,修炼贵在勤,无论哪家咒法都须勤学苦练。”叶枯残道。
扶岚忽然传来话儿:“小隐,想办法让他攻击你。”
“啊?”这家伙没头没脑地忽然来一句,戚隐以为自己听错了。
云知在一旁道:“你哥是想和他交交手,看看他的功法是不是确实和你哥的一样。”
这他娘的怎么搞?总不能当堂打他吧?戚隐感到头疼,眼看就要下学,戚隐举起手来喊道:“夫子,弟子有一事不明。”
叶枯残向他抬了抬手,示意他发问。戚隐迟疑着站起来,踌躇了下,道:“那个,夫子,您刚刚说苏生咒施用的难度很大,稍有不慎受术者就一命呜呼。您又说您练习过不下万遍,敢问您都是像今天一样,拿这可怜的小兔练习的么?那您岂不是已经杀了不下万只小兔子了?”
叶枯残显然没料到戚隐会问出这种问题来,一下子愣住了,沉默半晌才道:“修炼术法,必有牺牲……”
“出家人慈悲为怀,”戚隐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兔子虽小,亦是生灵,夫子乃是无方长老,道门高标,怎么能做出如此惨无人道之事?”
座中议论纷纷,有姑娘抽泣着点头,“小兔子这么可爱,夫子怎么能杀小兔子?”
“夫子!”戚隐控诉道,“闻您自创秘咒,弟子本十分仰慕,今日一见,原来您是如此铁石心肠之辈。今日杀的是小兔,明日您就说不定会杀害小猫,再明日便是猪牛狗羊,往后说不定便要拿人练习,何其残忍!”
叶枯残眸子一凛,拍案喝道:“一派胡言!”
“您生气了!”戚隐颤抖着指他,“生气了生气了!若非踩到痛脚,您为何勃然大怒?莫非……您真杀过人?”
叶枯残紧紧攥着拳头,鬼火一般的眸子死死盯着戚隐。戚隐仍在喋喋不休,满座姑娘被他煽动得心慌意乱,惊吓连连。叶枯残胸中一怒,喝道:“竖子放肆!”
蓦然间杀机毕现,尖锐的冰刺长出枯瘦的指尖,叶枯残朝戚隐张开手,空气瞬时冰凝,整个沧浪亭如坠冰窟,浓白的烟气咔嚓着凝结。冰刺脱离叶枯残的指尖划出凌厉的直线,飞旋的过程中不断粘结周围的烟气,到达戚隐眼前之时竟每个都有碗口大小。
与此同时,扶岚的右手抚上戚隐的后心,冰凉的灵力注入戚隐的经脉。他低声道:“挡。”
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戚隐满身汗毛直竖,想也没想双手交叉蒙住头脸,面前一道潋滟波光倏忽一动,一面结界在他身前展开,所有冰刺轰然撞上结界,碎成千片万片,簌簌落在乌漆案上。
沧浪亭中所有人都吓得呆若木鸡。冰碎子噼里啪啦落在地上,空气中冰寒的烟气依然冷得沁骨。戚隐心有余悸地抬起头,正撞上前排首座戚灵枢的目光。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的正脸,也是第一次与他对视。
那是个冰雪砌成的男人,他冷冷望着戚隐,眸子中有冰冷的厌恶。
戚隐愣愣地放下手,戚灵枢却已经转过头去了。
叶枯残显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头了,见戚隐没有大碍,冷哼一声,提着铁笼拂袖而去。戚隐差点儿没被吓死,捂着胸口坐回座位。
叶枯残一走,四座顿时嘈杂起来,有姑娘泪水涟涟,道:“真没想到枯残长老是这种人!”
“就是就是!说不过就打人,方才真是吓死我了。”
前排的辛萧跑过来问扶岚,“岚哥哥,你吓到没?没事吧?”
怎么没人来关心关心他?戚隐无语,他才是被吓得最惨的好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没法儿问扶岚试的结果怎么样。戚隐闷头收拾书本,刚拾掇好,抬头一瞧,戚灵枢站在他跟前。
戚隐吓了一大跳,跌回凳子上。
这厮不是来安慰他的吧?
戚灵枢垂下眸,他的眸子颜色淡淡,像朦朦光晕里的琉璃珠。他道:“拭剑台论剑首日首场首败,是你打的?”
这厮脸上仿佛是千年寒冰雕出来的,没有一点儿表情。单单坐在他跟前儿,戚隐便浑身冻得慌。扶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抱着黑猫呆呆望着他。
虽然很丢脸,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戚隐抓抓头,道:“是我。”
“你打假擂。”戚灵枢道。
“啊?”
“榜上除名,送往戒堂。”
立时有几个白衣弟子上前架起戚隐,戚隐一脸懵,嚷嚷道:“怎么回事儿?我怎么打假擂了?”
戚灵枢也不解释,头也不回地在前面走。扶岚不知所措,只能跟在边上。云知倒是一瞧就明白了,满脸复杂地道:“方才你挡了叶枯残一击,灵力深厚,不像是能败在入门弟子手里的,这家伙以为你打假擂呢。”
戚隐简直要吐血,一路被架到戒堂。过了腰子门,转过琉璃影壁,戒堂外雪落满庭,几棵劲松栽在边上,森森针叶上积着一髻儿雪。阶下一个大荷叶鱼缸,缸缘画了符咒,保持里头的水常温不冻,几尾金红小鱼在里头游来游去。
里头一个男人畏畏缩缩地走出来,戚隐打眼一瞧,不就是那日在藏经阁和清明进行罪恶交易的那货么?戚灵枢望着庭下戚隐,嗓音冰凉,“灵琢师弟,你挪用派中公账收买的凤还弟子,可是此人?”
灵琢看见戚隐,显然有些吃惊,一时摸不着头脑。又鬼鬼祟祟地朝云知那儿望,云知默默拿袖遮住了脸。
敢情是这傻冒挪用公账东窗事发,约莫是硬扛着没供出清明和云知来,戚灵枢这厮只知道他收买人打假擂。戚隐满心无奈,罢了,他的名次是末榜末位,有没有都没有区别。要是要罚扫地,他就去和他哥做伴儿。戚隐破罐子破摔,道:“是我没错,怎么的,要怎么罚,我奉陪。”
云知悄悄向他眨了眨眼表示感激,戚隐瞪了他一眼,用眼神骂他狗贼。
戚灵枢道:“初犯,罚跪两个时辰。”
戚隐眼前一黑,这冰天雪地的,要他跪到黄昏么!
“灵琢明知故犯,逐出内门。”
那个叫灵琢的垂头丧气地走了,云知拱手道:“小师叔,我这师弟自小身子骨弱,您大人有大量,给他通融通融吧。”
戚灵枢冷冷瞧了他一眼,道:“加跪半个时辰。”
戚隐:“……”
“小师叔,你不用这么绝情吧!”云知冲他眨眨眼,“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戚师叔带你来凤还,你追在我屁股后面喊云知哥哥?好歹是一块儿穿过开裆裤的情谊,你行行好呗。”
戚灵枢脸色一变,这还是戚隐头一回瞧见他脸上有表情。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再加跪半个时辰!”说罢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