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
“听说是大王带回来的宠媵,”他们在那儿交头接耳,絮絮低语,“屁股真翘,皮肉也嫩,你们说他一胎能下几个崽?”
戚隐忍无可忍,吼道:“老子是响当当的爷们儿,不下崽!你们大王在哪儿?”
妖怪们被他吼得一愣,给他指了个方向。戚隐沿着石子路往下走,望着村寨中央走过去。那儿围出一片大空地,昨儿还是空荡荡的,今儿挤满了妖怪,有山雀有狐狸有山猪,还有许多戚隐看不出原型的妖怪。他们大多腰间挎着刀,胸前罩着铁青色的铠甲,腕上系着铁护腕,全都席地而坐,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有的面前放一方缺了角的长条黑漆案,上面摆着金罍,多半是从人间抢来的。戚隐看见了朱明藏,那只猪坐在妖怪堆的最前面,满脸横肉,晒成黯淡的赭黄色,扬着下巴,佩刀横放在膝头,看起来很得意。
扶岚坐在上首的龙骨王座里头,骨头是纯黑色,骨刺末端凝着森冷的寒光,锋利得恍若刀剑,戚隐觉得坐在上面一定很硌屁股。黑猫窝在扶岚的怀里,懒洋洋地打哈欠。
村寨的居民蹲在屋顶上睃望看热闹,极目望过去,满寨子的屋顶挤得满满当当,黑压压一片,全都坐了妖怪。有好些九头鸟负着茶果酒菜,扑着翅膀穿梭在屋顶之间贩卖。戚隐看得目瞪口呆,迟疑了一阵,没敢近前去寻扶岚,兀自找了处视野好的屋顶,也坐上去。打巧一只九头鸟飞到近前卖吃食,戚隐看得眼熟,发现这是他哥的二十八姬妾之一。
“弟娃也来啦!吃点儿啥?三钱一壶果酒,一钱一盅茶果……也罢,你新来的,送你一壶!”九头鸟叽叽喳喳叫,一颗脑袋侧过脸,叼了壶酒放在戚隐手里。
戚隐连声道谢,买了两盅果子照顾她生意,因问道:“嫂嫂怎的干起这活计来了?”
“没法子,郎君太穷,咱只好自力更生呐!”九头鸟怅然道。
对面又有妖怪吵着要吃要喝,她忙得很,话没说两句就飞远了。戚隐还没弄明白底下聚作一堆是做什么,只好问边上的妖怪,“老兄,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我们南疆的大朝议。”一个妖媚的女声响起在耳畔,戚隐扭过脸,差点吓得跌下去,是昨天那只狐妖女萝。她对着他笑了笑,转眼间幻化出一个姑娘的模样,“二十八个部族首领齐聚大王寨,今早朱明藏那只猪堵在郎君家门口,逮着郎君参加大朝议。弟娃,且看着吧,有好戏可以看。”
她话音刚落,底下响起雷鸣一般的鼓声。场中铜鼓响了三声,一只铁塔似的罩甲妖怪大吼:“献俘!”
三个头上罩着黑布的人被押进场中,妖兵按着他们跪下,揭掉头上的黑布,露出三张脏兮兮瘦棱棱的脸。那是凡人,他们被天光迷住了眼,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见四下里都是阴森恐怖的妖魔,登时吓得涕泪横流,裆下洇湿一片,一股呛人的尿骚味在座中蔓延。
朱明藏站起来,怒喝道:“此三人,一名扶擎天,一名扶立地,一名扶下水,冒充陛下皇嗣,玷污南疆威名。砍了他们的脑袋,扒出他们的心肝沾酱油,下酒!”
戚隐一愣,想不到这兴风作浪的扶岚三孩儿不是妖魔扮的,而是土匪扮的。
下面朱明藏话音刚落,立时有妖怪大喝:“拿去!”
四下里皆大喝:“拿去!”
一声递一声,从朱明藏往下,流水般传下去,次次皆如惊雷一般掷地炸响,最后传到三个俘虏的身边。最后一只妖怪怒发张目,厉声暴喝:“拿去!”
在俘虏惊恐的双瞳中,孤寒冷冽的长刀拔出刀鞘,刀光下压,三束血花同时炸起,泼喇喇地溅在地上。三颗头颅犹如鞠球,遥遥抛出去,骨碌碌滚进妖群。满座沸腾,屋顶的妖怪敞开衣襟,锤击胸口,高声嚎叫。霎时间妖魔的嚎声此起彼伏,织成一片,响彻天穹。扶岚抱着猫坐在上首,目光并没有落在那人头上面,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全村寨都在斩俘中沸腾,只有他淡淡的,像置身事外。
铜鼓再击,四下里恢复静寂。两列黑袍使者扛着四担礼物上前,跪在扶岚脚边,“九垓新任大祭司源如期献礼于前,贺陛下喜获麟儿,恭祝陛下寿享千秋,泽被四海!”
“哟,新上任的大祭司,”女萝在戚隐耳边笑,“听说是个一等一的尤物,在渊山底下走了一圈,墨水河里的魔物们都翻起了白肚皮,你猜怎么?原是害起了相思病!”
得了吧,就他们南疆妖魔的眼神儿,估摸又是个猪头狗脸的模样。戚隐不以为然,远远打量那几只魔物。他们生得乌漆麻黑,尖嘴龅牙,看起来道行不大高明的样子。看来九垓魔刀结界只是用来困大魔的,道行低微的魔物尚可通行。
“怎么的?你不动心?”女萝乜斜着大眼睛瞧他,妖媚的眼梢堆着笑意,“你这小东西,难不成同你哥子似的,也生了一颗石头心?看你相貌堂堂,嫂嫂甚是欢喜。现如今白脸当道,我偏喜欢你这样的黑娃娃,有男子汉气概。弟娃,你元阳尚在,嫂嫂帮你破童子身,如何?”
“谢嫂嫂抬爱,小弟受不起。”戚隐干巴巴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