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和虞师师两个人脸腾地一下红了,饶是洞里昏暗,也瞧得出两人的脸颊红得滴血似的。慕容雪结结巴巴道:“云知师兄,你你你你你别瞎说。”
“好好好,我瞎说的,不好意思。”云知笑嘻嘻地道。
黑猫从云知的领口钻出来,露出鬼火似的绿眼睛,道:“要真是女萝,你俩怎么办?”
大伙儿都锯了嘴儿似的,寂悄悄一片,只有地下湖哗啦啦的水流声不绝于耳。戚灵枢沉声道:“行尸走肉,不可不除。吾等自当诵经超度,还她安宁。”
说完,他和云知二人直起身走过去。离那块石壁越来越近,两个人都屏声静气,唯恐惊扰了那东西。那大头人儿就杵在石壁后边儿,歪歪露出半截身子,也不动弹,直挺挺的,僵尸似的。戚灵枢和云知对视一眼,从旁边绕了过去。
这里头是个小点儿的山洞,火山岩上同样凿了许多伏羲神像,位置很高,统统半截身子,斜斜从石壁里伸出来,仿佛是从岩石缝儿里钻出来的似的。黄金眼半睁着,似乎正盯着他们看。被这些神像注视着,多少有些不自主,云知不再看它们,捻起灯符往大头人儿那一送,符光打亮一片地,才瞧清楚那东西的模样。
不是女萝,原是个已经死透的蛇巫。
后脑勺被妖虺寄居过,头发几乎掉光了,露出被撑得几乎透明的头皮。妖虺已经不在了,估摸是吃光了他的脑子便走了,留下这么一具空心大头尸。这蛇巫赤着身子,一条粗壮的蛇尾盘在地上,粗粝的黑色鳞甲打了蜡似的,盈盈流光。
云知和戚灵枢蹲下来,用剑鞘挑了挑他的身子,看有没有什么剩余的妖虺。若是有,这尸体还是烧掉的好。
举着灯符瞧了半天,云知心里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蹙着眉心打量许久,从蛇尾看到脸盘子,脑子忽然灵光一闪,道:“小师叔,你看这家伙的脸,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戚灵枢听了,用剑鞘挑起那蛇巫的下颚,点点头道:“确是眼熟。”
“莫非又是哪副壁画上画了他?”黑猫从云知的袖口里爬出来。
“不……”云知缓缓摇头,盯着那蛇巫不眨眼。青白色的脸颊,长了些许尸斑,五官笼了层阴影,有种说不出的狰狞。云知慢慢想起来了,惊讶道:“他娘的,我说在哪儿见过。他是钟鼓山的弟子,虞临仙的手下。”
之前神殿坍塌,大伙儿都滚了下来,许多弟子不知滚到了何处,现在好不容易逢着一个,怎么变成蛇了?云知和戚灵枢面面相觑。
“大约和神殿那具干尸似的,被蛇巫逮着,活活切了下半身,缝上了蛇尾。”黑猫说。
难保认错,云知探出身想叫虞师师他们过来认认。毕竟是同门,他们一定熟悉。谁知前方漆黑一片,寂寂悄悄,半个人影儿都没有。
人呢?
戚灵枢伸手挡了挡云知,魔气贯体而出,在周身潮水一般翻涌。他低声道:“有古怪,从现在开始,不要离开我超过三步。”
“放心,我一步都不离开。”云知上前一步,紧紧贴在戚灵枢手边。
戚灵枢:“……”
这俩人比起来,还是戚灵枢更靠谱些。黑猫往戚灵枢身上一蹿,钻进他的衣领。这是他往日跟着扶岚总结出的经验,到危机四伏的地方,还是待在最厉害的人的身上最安全。
两人一猫查看外侧山洞,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地下湖里也没有人影儿。就算有打斗,他们离得不远,不可能听不见。云知找出更多的灯符,悉数点燃,让山洞变得亮堂起来。这时他们看见地上的脚印,没有出去的脚印,只有进来的。
云知纳罕道:“天爷,他俩是凭空消失的?”
“还有一个坏消息,”戚灵枢脸色很难看,“洞口消失了。”
云知一个激灵,高高下下摸寻洞壁,硬是没找着那一条出去的窄缝儿。里头没有出路,他们被封死在里头了。
这真是奇了怪了,那俩货是怎么消失的?这洞里也没什么传送法阵,更没什么机关暗道。他们刚刚进洞不久,脚印还很有限,把有脚印的地方都查看过了,没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戚灵枢的眉心几乎蹙成了一道锁,魔气在周身翻卷,额心上的心魔印像一朵鲜血点就的花钿。眉心多了一道红,衬着细白的脸皮子,顾盼流转间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滟然。可云知无心欣赏,这厮分明是心境不稳,很难捱的样子。云知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师叔,别着急嘛。”
魔气吞噬他人血肉以提升自己的灵力,这种凶恶的修炼之道虽然进境颇快,却是步步深渊。云知并不赞同他动用魔气,然则有时情非得已,不得不用。进入伏羲神殿才多久,他身上的邪气厚重得犹如一团乌云。戚灵枢摇摇头,道:“无妨。”又道,“脚印不对。”
“怎么?”云知问。
“多了两个人。”戚灵枢用剑鞘点那些脚印,“这是你的,这是我的,猫爷一直待在我们身上,没有下地,没有它的脚印。除却我们两个,这里还有四个人的脚印。”
“……不是多了两个人,”云知修正道,“这四对脚印有两对是重复的,是慕容雪和虞师师的。难怪没有出山洞的脚印,因为这两个家伙是倒退着出去的。洞口在他们出去之后消失,把我们困在了这儿。”
“嗯,”戚灵枢指着其中两对脚印,“脚印清晰,每一步的间隔距离都不长。这说明他们步子很稳,每一步停留一定的时间。他们走得很小心,不想发出声音。为什么?”
“当然是怕惊动我们。”黑猫哼道,“依老夫看,咱们被这对狗男女给阴了。他们定是用了什么邪门的术法,把洞口给封了。气煞老夫,我们好心带着他们,他们却恩将仇报!”
“猫爷,不要把人想那么坏嘛。”云知给它顺毛,“我想是另一种可能。他们或许看到了什么东西,判断我们仨有危险,凭着他们俩低微的灵力,爱莫能助,只好先逃之夭夭,去找黑仔帮忙。”
“他们到底看见了什么?”戚灵枢低声问。
云知朝那具蛇尸努努嘴,“这倒霉鬼死在洞里,他当然最是清楚。”
又重新回到那蛇尸的面前,金黄色的符光罩在脸上,每个人都戴上了一个金面具似的。眼角鼻下俱是浓重的影儿,总有种阴阴的感觉。云知蹲下身,目光在蛇尸上逡巡,想找到什么线索。忽地眼皮子重重一跳,云知蓦然发现,这人的腰间并无缝补的痕迹。
也就是说,他这蛇尾是自己长出来的。
他娘的,这怎么可能?
云知以为自己眼花了,凑近了仔细瞧。他离那蛇尸太近,戚灵枢略略皱起眉,刚想提醒,只见地上青白的蛇尸啪嗒一下直挺挺地坐起来,和云知脸贴着脸。
一路疾行,顺着冰冻的峡谷爬回窟窿。这里被戚隐冻得结结实实,寒气儿仿佛能沁进心窝里。可戚隐高兴,因为扶岚在身边儿。狭窄的小天地里就他们两个人,扶岚在前头,他跟在后头,像无边荒茫里两只一起爬道儿的小蜗牛。
“是三个人,白痴。”白鹿声音响在耳侧,“有个事儿小爷必须提醒你,你要时刻谨记你这具肉身还住着我,你做的所有事儿小爷都能看见,你的龌龊想法小爷也能听见。不要再和你那傻蛋哥哥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真的很恶心!”
白鹿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你闭嘴,让我暂时把你忘了,好吗?”戚隐没好气地道。
蓝汪汪的心海里,白鹿翻了个白眼,侧过身漂在水上,打起了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