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睡到傍晚,姜婉头晕脑胀,四肢没有力气,最要紧的是,嗓子又干又痒,很想咳嗽。
雪松听到动静要进来, 被姜婉喝止:“不要进来!”
嗓音沙哑难听,已经是生病的状态。
“姑娘!”雪松急得不行,却又不敢忤逆姜婉的话,“没有人照顾你不行的!奴婢没事的!奴婢什么都不怕的!”
正在她着急时,小鹃儿过来:“我染过这种病,我去吧。反正我这条命也是你家主子给的,她还帮我铲除了共济会,这条命也该赔给她。”
小鹃儿拿过雪松手里的东西,来到姜婉床边,望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唇色苍白干裂,心里沉到了谷底。
姜婉的被传染就算了,发作还这般迅速,只怕是凶多吉少。
喝了水吃了药,小鹃儿伺候姜婉擦洗身体,靠在小鹃儿的肩膀上,姜婉问她:“如果得了这个病,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大?”
“奴婢知道个大夫,他对这种疫病很有心得!你先好好休息,奴婢告诉顾家的人去寻,他们若是寻不到,奴婢亲自去寻,一定会保住奶奶的性命。”
小鹃儿替她穿上新的中衣,扶着她躺下,神色认真道:“咱们先等等,看看今晚的情况再说。”
入夜之后,小鹃儿拦住所有人不让进,按照姜婉的交代,不许派人去告诉顾淮。
雪松急得眼泪直掉:“不说不说!我们不说!你得让我进去看看姑娘好不好?她到底怎么样了?”
“先看看今晚的情况。”小鹃儿也不确定,她不是大夫,只是那场疫病中,侥幸存活下来的幸运儿,所以知道怎么照顾生病的姜婉。
站在廊下的郝嬷嬷望着门口,足足有半个时辰,是霜雁过来提醒,她才回神。
“嬷嬷先去休息,这里有我们。”
“好,你们照顾好奶奶,我先去休息。”郝嬷嬷转身回去,听到雪松还在和小鹃儿争吵,心情越发烦乱。
这种情况下,最好不要告诉郎君,可若是她真的不告诉郎君,自己只怕会和郎君离心。
如今碰到这情况,也不是奶奶愿意的,她为了郎君,为了顾家,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正屋门口的霜雁看郝嬷嬷走远,霜雁马上小声对雪松道:“你别担心,我派人出了沁园,去找牛大夫了,我们不能让奶奶坐以待毙,她是大夫,但这次生病的是她,医者不能自医。”
明间的蜡烛燃尽,茯苓提着两包药回来,递给霜雁:“这是牛大夫开的药,他说尽快熬着给奶奶喝,两个时辰一次,不能间断!这种疫病,主要还是靠奶奶自己。”
霜雁拿着药包刚要去小厨房,远远看见海棠惶恐的带着顾淮过来。
小鹃儿皱眉:“他怎么还是来了?你们谁能拦住他?这个时候,除了像我这样不要命的,最好谁都不要进去,万一你们主子好了,他要是染上病症,又没撑过去,那才是真的麻烦。”
雪松和霜雁互相看了眼对方,她们谁都阻止不了顾淮。
等顾淮走过来,小鹃儿只能自己站出来,给福身行礼后道:“三爷,您不能进去!奶奶做了这么多,为的就是你们,希望三爷不要让奶奶失望。”
顾淮停下来,望着内室的窗户:“她现在怎么样?”
“正在进入生病的初期阶段,需要今天观察一晚上,如果明天好转, 大概率会很快恢复,若是病情加重,那就需要观察七天。”小鹃儿如实回道。
“她有没有交代什么?”顾淮攥紧拳头,头一次恨曾经的自己如此软弱。
为什么他才刚刚想起一切,却又要让婉婉替他的让步承担痛苦!
姜婉的确交代了一些话,只是她的意思是,如果明天她更糊涂了,小鹃儿才将这些话告诉顾淮。
“说!”顾淮冷着眼看过来。
小鹃儿从未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压迫感,看了看屋内,想着反正明天好的话,再好不过,这些话也没什么意义,不好的话,她明天还是要说。
她深吸一口气,望着顾淮的眼睛道:“她说,如果她没能撑过去,希望三爷能看在你们夫妻一场的份上,她为了你们顾家也算是尽心尽力,帮她照顾好母亲和弟弟。”
“她想告诉谢谦的话是什么?”顾淮紧紧盯着小鹃儿的眼睛。
凌厉的目光如同尖刀一般,一下一下在她的心头比划,小鹃儿头上手心瞬间冒出冷汗来。
心里奇怪,这顾三公子怎么比魏贤还可怕!
他怎么知道,姜婉还有事情交代谢谦的?
实在受不住顾淮的眼神,小鹃儿噗通跪下,避开顾淮的视线,低着头回道:“顾公子,奴婢不能说!”
她这辈子做过很多错事,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但从未失信于人。
顾淮拳头松开,轻轻闭上眼睛,所以在婉婉心里,谢谦才是最值得托付的人吗?
杀父之仇,宁愿交给谢谦,也不愿意交给他!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小鹃儿从屋里出来,擦了擦头上的汗:“顾公子放心,病情暂时稳住了。”
顾淮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离开前,对霜雁道:“他的药既然有用,去将牛大夫接进来沁园来。”
闻言的霜雁心头跳了跳,连忙硬是。
满脑子都在震惊,顾淮居然知道她做了什么!
今天的天气很好,到晌午时,倒春寒的寒气明显消退。
姜婉疲惫的睁开眼,听着小鹃儿说起昨晚的事。
“看来他的失忆症治好了。”
“奶奶怎么这么开心?”小鹃儿完全不理解,昨晚的顾淮,在她看来,除了可怕,还有就是太理智了,没瞧出来他有多喜欢姜婉。
“如果他没有想起所有的事,昨晚只怕已经闯进来了。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他要是命悬一线,我就真的是大楚的罪人了。”
姜婉喝了药,没有那么难受了,望着大插瓶里的新鲜绿梅枝,不由笑了笑。
既然顾淮想起了所有,那么这会儿肯定也能猜到她的想法。
勤政殿门口,萧垣拦住顾淮,冷着脸质问:“你的宋姨娘放火杀人是怎么回事?”
“是我的错。”顾淮没有任何辩驳,承认所有的指责。
他这个态度,莫名让萧垣不爽,冲动之下,攥住顾淮的衣襟:“你小子又开始给我装是吧?!当初你对我下黑手的时候,怎么不装了?现在又开始装起来?你要是保护不好她,我来!”
“表兄!”身后传来晋王的喊声,萧垣这才不情愿的松了手。
顾淮整理衣襟时,看到晋王身后不是王府长史,而是从未进宫过的谢谦。
想起昨晚小鹃儿不愿意告诉他的话,顾淮静静望着来人。
直到他们走到面前。
“见过萧大人,顾大人。”谢谦神色如常的行礼,眼底的淤青却出卖了他,昭示着他昨晚并没有休息好。
“谢大人,我想和你单独聊聊。”顾淮知道姜婉的想法,但心里仍旧不甘。
谢谦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拒绝了他的请求:“顾大人,国事要紧。”
顾淮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进了勤政殿。
大殿里,顾望,陆将军,萧左相,甚至韦右相都在这里。
皇帝的心情极好,西北送来的战报,皆是捷报。
永平公主和陆鸣达到西北后,立刻整军,三天便将所有匈奴人赶出大楚境内,重新镇守住边关。
京城这边,之前姜婉的安排,各路赈灾粮食都陆续送到,以工代赈的工程也顺利开启,流民急剧减少。
之前各种对皇帝不利的传言随着百姓生活稳定下来,渐渐消失。
“雪过天晴!朕就知道,爱卿定能解决内忧!也能解决外患!”皇帝想起永平单独写给他的信,心情更好了,“朕的永平,也长大了。”
说完西北的战事,皇帝又说起赈灾的事,瞧见顾淮的神情,又不好表现得太开心:“姜氏如今可好?可需要朕派太医去瞧瞧?”
顾淮作揖谢恩:“谢陛下关心,她现在需要静心养病,微臣已经替她寻到名医。”
该受奖赏的人不在,皇帝就大肆封赏顾淮,直接提拔顾淮为中书舍人,并越级册封姜婉为二品诰命夫人,以嘉奖她赈灾有功。
另外擢升新女官代替姜婉的位置,嘱咐顾家父子好生照顾姜婉,让她好好养病,以此不动声色的夺掉姜婉手里的实权。
最后便是各种财物封赏,题字匾额,等等虚虚实实的奖励。
在场的老臣新臣,纵然能看出来,皇帝要重用顾淮,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他们并不意外。
他们意外的是,皇帝这么着急收回姜婉手里的权力,原因只会有一个, 那就是皇帝心里很忌惮姜婉,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