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仰起头,望着顾淮的脸,“原来公公这么难,现在你入朝为官,碰上夺嫡,只会更难。”
顾淮垂首,吻了吻她的鼻尖:“当年靖德太子不管是真死于太后之手,还是死于意外,如今的陛下已经稳坐皇位二十多年,成王败寇,历史由胜利者书写。
至少目前秦王妃不能改变什么,除非李崇登基。你别多想,顾家也好,父亲也好,甚至是我和你,都只是皇权倾轧的工具。
我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顾家,也保护好你,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的。这场疫病,郑国公府难辞其咎,太子有没有插手暂且不知。
船到桥头自然直,陛下因为师父忌惮你,你还有我,你想做的事尽管去做,不必有后顾之忧。”
姜婉坐起来,想说很多话,到了嘴边出来却是:“顾晏清,我们圆房吧。”
“不急,等一切尘埃落定,有的是时间。”顾淮伸手拥住她,知道姜婉对他的感激大于喜欢。
他有时间,可以慢慢等。
进宫后,姜婉看完萧贵妃的情况,心里松了口气。
“陛下可以放心,娘娘已经在好转,现在好好喝药,好好养病,娘娘一定能恢复过来。”
皇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肆封赏了姜婉一番,便捧着萧贵妃的手说话。
走出寝殿,姜婉看到等在门口的晋王,他恍然回神,作揖道谢:“母妃的身体,麻烦你了。”
“不麻烦,倒是殿下的孝心,让陛下十分动容。只是殿下只关心陛下和娘娘的身体,有的人却不这么想,有些事情,殿下可千万要想清楚。”
姜婉说完,不等晋王回话,便告辞离开。
她去侧殿拜别公婆,说明自己的想法。
“陛下虽然找人替了我的位置,可有些事我不能部不管,如今只有一种疫病肆虐,我却是实实在在同时患上两种疫病,我得亲自去确认才能放心。”
“好孩子,晏清娶你为妻,是他的福分,也是我们顾家的福分,你尽管去,陛下这边,有我和三郎,不会出问题的。”
顾望很是欣慰,这样的儿媳妇注定是要进他们顾家的门。
谢氏心里很怅然,当初她逼着儿子迎娶姜婉,是各方无奈的选择,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和儿子能互相扶持。
“去吧,有我们在。”
姜婉心里是十分感激的,躬身告辞。
在这一刻,她才将顾家和公婆夫君分开来。
走出勤政殿宫门时,姜婉看到赵总管带着郑国公和郑二老爷两人过来。
双方会面,姜婉福身问安。
郑二老爷和她比较熟,连忙免礼:“你这孩子就是实心眼,快去忙吧。”
等姜婉走后,郑国公好奇的回头看了眼姜婉的背影:“陛下不是已经免去她女官的职位,她这出宫是去干什么?”
“陛下那是心疼这孩子,要不是她的药方,城西这会儿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太医署都折进去几个太医了,陛下不用她,百姓和太医署却是非她不可。”
前面的赵总管客气提醒:“国公爷,郑大人,别让陛下久等。”
两人收回视线,赶紧往勤政殿赶去。
去城西之前,姜婉先回了趟顾家,还没到沁园里,霜雁过来告诉她。
“少夫人,盘儿染上红疹病,奴婢按照您的药方给她吃药,效果不太好,您要不要去看看?”
“她还是染上红疹病了?”姜婉加快脚步往沁园赶去,“宋姨娘房间里的温度是按照要求来的吗?每天都有用醋吗?有定时通风吗?”
霜雁紧跟着姜婉的脚步回道:“都是按照您的吩咐来的,奴婢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突然染上,而且我们发现时,已经有点严重了。”
来到东厢房后面的暖阁里,姜婉进屋就看见到宋姨娘跪在软榻前,正小心给盘儿上药。
盘儿的上中衣褪去,只留着一个肚兜,脖子胳膊上布满红疹,在锁骨上方的红疹,明显有被人抓破的痕迹,已经变成白绿色脓疮。
姜婉走过去,上下打量着面色浮红的盘儿,问宋六娘:“你也患上这种病,不知道不能破坏红疹吗?”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盘儿是不小心的。”宋六娘哭着转身,抓着姜婉的裙角,仰着头苦求,“求夫人救救盘儿!救救她!是我不好!不相信你会真的救她!如果我当初信了你该多好!”
“你现在说这种话有什么用?我都告诉过你,夫君是第一个接种的人,确定有用才让你们用的。”姜婉望着盘儿的脸色, 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条性命在前,她本着大夫的职责,还是给盘儿看了。
两炷香过后,姜婉起身对宋六娘道:“我重新给她开药,她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天意。”
宋六娘不停磕头,脑门砸在地毯上,梆梆作响。
姜婉离开前,对宋六娘说了句:“虽然我说她活下来是看天意,但她本来是可以不用死的。是你亲手断掉她活下来的机会。”
宋六娘盯着盘儿的脸,看了好久,最终说了句:“对不起。”
在家泡了药浴后,姜婉换好轻便的男装,带上霜雁去了城西。
姜婉不在家的这些天,宋家有派人来过打听宋六娘的情况,同时透露宋五娘病得也很严重,希望能请姜婉去看看,在得知她进宫了才歇了这个心思。
走到城西的街道上,路上已经有不少百姓,不过每个人都神色紧张,脸上围着棉面纱,步履匆忙,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多做停留。
来到太医署临时搭建起来的医馆里,姜婉看到了牛大夫和小鹃儿,穿梭在拥挤的病人里,忙得脚不沾地。
姜婉到药柜面前,拿出顾家的腰牌来:“我是顾家的大夫,姓姜,过来帮忙的。”
“好好好!这边请这边请!”称药的大夫眯眼看了下腰牌,立刻抬手请姜婉去后院。
来到后院,姜婉才发现,前院的病人虽然多,但至少能坐着。
这里的病人几乎都躺着,明显是病情比较重的一批人。
“姜大夫,这些人牛大夫说听天由命,只是有些人熬了五六天还活着,我实在于心不忍,看着他们等死,您是顾家派来的大夫,想来医术不同凡响,要是他们还有机会,求您救救他们。”
望着安静许多的后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挤在一起,一半都处于昏迷之中,帮忙送药熬药的,也都是年纪偏大的几个老头婆子,人手严重不足。
姜婉生出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这些人原本不用遭受这些罪的。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这里都是病重的患者,姜婉担心霜雁撑不住,将她调去前院,带路过来的马大夫主动要留下来帮忙。
确定马大夫是染上疫病后好了有几天的码头帮工时,姜婉很真惊讶。
“你刚才不是在开药吗?你不是大夫?”
马大夫倒也实在:“不瞒姜大夫,我年轻时当过三五年药童,对草药还是很熟悉的,后来熬不下去便转行当镖师,漕帮把持水路,我东家倒了,我就当个闲散工人。
这不是碰到瘟疫吗?牛大夫给了我两碗汤药,幸运的熬了过来,便跟着他来医馆了。原来大夫都病了,还死了几个。
实在是城西的人太多,还大多数是穷苦人家,粮食药材官府都给够了,但这里的疫病格外凶猛些。
所以大夫们宁愿去城东城南,都不愿意来这里。我想着帮帮牛大夫,又想着这里报仇多,厚着脸皮过来帮忙了,反正我只负责开药,这点小事还是能做到的。
再说了,跟着牛大夫这几天,我学了不少呢。您是顾家派来的大夫,医术肯定精湛,我刚才还问过牛大夫,他说现在大家用的药方,就是您开出来的。
您比太医署的那些大夫还厉害, 我就想着跟您学点,以后这疫病结束,我也不用在码头的当散工,当个赤脚郎中轻松多了。”
“好。”姜婉直接应下。
有人愿意学,还是冒着风险学的情况下,边学边帮忙,姜婉自是求之不得。
接下来的几天,姜婉全身心扑在城西的百姓身上,人手不够,先痊愈的病人,她就出钱聘用,亲自教他们辨别病情,认识药材,如何照顾病人。
一教十,十教一百,很快人手不够的问题解决,随着天气转暖,用药到位,城西疫情消失的速度越来越快。
不过半个月,形势一片大好,太医署的人来时,姜婉正和牛大夫等人,商议将将教出来的几十个新手大夫,派去城外救治百姓。
“谁是姜大夫?姜大夫呢?”
姜婉抬头望去,放下手里的秤,走到医馆门口,上下打量着来人,衣着不俗,眉头紧皱,很怕进出的病人靠近他。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太医令要见你,跟我去城北一趟。”来人上下打量姜婉一番,没发现姜婉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哦?太医令要见我?他可以自己来这里。”姜婉转身要走,被这人身后两个小厮拦住去路。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姜婉停下回头,眉头深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