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步走出图书馆的首扬带上大墨镜,一张花儿般的小脸儿拉得老长。
元鼓的心提得高高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不时求助地偷瞄廖越安。
罗抿良则沉默地走在后面,看着前面的身影,眼神说不出的沉郁。
“扬扬?”见廖越安递过来安抚的眼神儿,元鼓这才鼓起勇气上前,声音都有些小心翼翼,“你……”
“你们下次再这么丢人的时候能不能不拉上我?”首扬没好气打断他,压了压大墨镜,觉得真是丢脸死了,头一低,扔下一句“先去吃饭”,率先坐进车里。
元鼓有些发怔,“他、他这是……”
身后罗抿良的双眼则一瞬间亮了起来。
廖越安笑呵呵拍了拍罗抿良,“你家这小家伙儿,已经管我叫叔了!”说完,得意地跟上去,全然不管身后的两个男人都是什么反应。
一家普通菜馆,生意却出奇得好。
只剩下靠窗的一张桌子,罗抿良有些局促,不知道首扬愿不愿意同他一起坐。
首扬没说话,率先坐到靠窗的里侧,李安维则木着脸挨着他坐下。
“没空地儿了!来,挤挤,反正咱们几个都是大老爷儿们!”廖越安装模作样,拉罗抿良和元鼓坐下。
首扬视而不见,随意点了一份汤,就把菜单递给李安维,头一偏看着窗外,摆明了不想和他们几个说话。
“扬扬,”廖越安笑呵呵坐在中间和稀泥,“你的法语说得挺地道嘛!”
“嗯。”首扬看外面的人流,看外面的车一辆辆过,看远处高高低低的楼顶,就是不回头看他们几个人,脸上的神情淡漠得很。
廖越安也不觉得冷场,“你会说多少种语言?”
“十几种。”一个学生低头走过,首扬的眼睛被他背上的画架吸引去,不知想着什么。
“那哪种语言说得最好?”
“俄语,英语。”首扬无聊地皱皱眉,还是回答了廖越安无休止的废话。
李安维看了他一眼,忽然插嘴,“我觉得你国语说得最好。”
首扬这才收回目光,淡淡勾了勾唇角,“顾知航和我妈的功劳。”
“扬扬,那个……”元鼓憋了好久,还是忍不住说出来,“肖钰那丫头、你别放在心上!其实那丫头平时还是挺伶俐……”
廖越安在听到“肖钰”两个字时候脸就沉了下来,没想到元鼓不但说起这个让人不开心的话题,还试图为罗肖钰说好话,没好气地在桌子下面狠狠踩了他一下。
元鼓立刻住了嘴,有些紧张地看着首扬,却又有些不甘心。
罗抿良则一直沉默地看着首扬,从始至终不说一句话。
首扬似乎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半晌,才懒洋洋转过头,“元舵主不用担心,我首扬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不知廉耻去抢属于别人的东西!”
廖越安的脸更沉了。
一听到这话,正纠结个不停的元鼓顿时一噎,有些惊讶又有些不安,“不是,扬扬……”他总觉得首扬这话不对劲儿,本能的想解释什么,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罗肖钰明明说,她见首扬是为了道歉,怎么会让首扬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说……元鼓突然有些心发凉——莫非那丫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却没告诉他?
首扬也不看他,“被一个女人哭哭啼啼求着不要抢走她的爸爸、叔叔们,还有三合会原本捧着她宠着她的大家,还真是我活这么大最丢人的事儿!”
罗抿良的脸寒得要结冰了,廖越安的脸更是难看。
首扬自嘲地笑笑,抬头扫了情绪已经明显憋不住的元鼓一眼,“元舵主,很抱歉那天吓到你们三合会的大小姐。在突然得知居然有一个女人多年前就成了我母亲的怀念寄托,我想,没几个人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廖越安的脸都青了,狠狠瞪了身边的元鼓一眼。
听了这些话的元鼓更是早已经又惊又气又羞愧,两只拳头都紧紧攥了起来。
“这丫头!我!我……”元鼓能猜到罗肖钰害怕失去疼爱的小女孩儿心思,却没想到她居然跑去首扬那里哭诉,难怪当初一直求他、想见首扬,原来道歉是假,争风吃醋才是真!
更没想到的是,那丫头居然异想天开提到谢雨,这不仅是首扬不能接受的,更是罗抿良的逆鳞!
元鼓的脸都变了色,生怕首扬再次因为罗肖钰误会罗抿良!
“扬扬!”一直沉默的罗抿良突然开口,脸色阴沉得吓人,“你愿意相信一个无关紧要人的话?如果还有谁能成为你妈妈的寄托,只有我儿子!”
倒是李安维听着首扬三言两语就挑拨了罗肖钰和元鼓的关系,一点反应都没有,平淡着一张伪装的面瘫脸坐在一旁甚贤惠地为首扬盛汤。
首扬打的算盘,他隐约能猜到几分。
尽管首扬才是罗抿良的亲生儿子,可罗肖钰却和元鼓他们一起生活了多年,三合会的人私心里难免会偏向罗肖钰,而对首扬则仅仅是亏欠罢了。
可这个一向心比天高的男人却绝不会容许身边的人对他只有亏欠,他要的——必须是身边人的全心全意!
首扬并不在意李安维是否能看出自己的心思,也不看元鼓,更不去理会罗抿良,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又转向窗外,语气异常平静,“元舵主,罗肖钰告诉我,她下个月要结婚,婚礼上父亲长辈不能缺席,否则她的婆家会不同意,还会有其他人会看三合会的笑话。你们回去吧,别让我一个大男人继续这么‘欺负’一个小女人,我面子上会挂不住。”
“谁说……”
“扬扬,别听那丫头胡说八道!”廖越安踢了元鼓一下,生怕他再说错什么话,“肖钰又不是我们三合会的人,有什么看笑话不笑话的?你怎么能相信她的话!而且——”廖越安语气故作好笑,“你爸爸就你一个儿子,你怎么能让他去给别人的婚礼当父辈?”
“廖叔叔,”首扬皱了皱眉,“我没有爸爸,下次不要再说错了。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他的声音平淡清冷,没有激动和反感,甚至也没有排斥和强调,却更让人无法接受!
罗抿良的脸焉得没了血色,尽管早就有准备,可听到这话时,他依然觉得心像被刀割般生疼难忍。
元鼓的脸也难看得很,这会儿差不多已经明白过来,看来罗肖钰那丫头是故意让首扬再次误会、更骗自己充当了其中的推手!
廖越安张了张嘴,只是还没说出什么,首扬就站起来,“我出去一下。”径直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李安维也跟着站起来,一言不发跟上前。
“良子……”廖越安看着罗抿良,不知道该说什么。
元鼓狠狠一拳捶到自己大腿上,“我!我TMD脑子欠、嘴也欠!……老罗!我元鼓、对不住你们爷儿俩!”
廖越安不说话,他始终不愿意让罗肖钰见首扬,就是担心那丫头又耍小心思,只是没想到,首扬会主动提出见她。
反倒是罗抿良白着脸勉强笑笑,“至少,我儿子愿意见我、愿意和我坐在一张桌子吃饭了。”
首扬并没有让李安维进去,只是说了一句“在这等我”,一个人进了洗手间。
李安维似乎微微愣了一下,但也不问什么,老老实实守在门外。
洗手间的隔音效果很好,首扬还是细心地打开水龙头,让水冲在盥洗池里发出“哗哗”的响声。
一个微醺的年轻男人从里面晃悠出来,看到盥洗池前站着的绝色美男,眼神似乎颤了一下,面上却带着轻浮的笑,吹了声口哨,“你好小美人儿!介意认识一下吗?”
首扬慢慢洗着手,似乎没听到他的调戏,“一共二百余人,这次出来一百人左右,全都分散行动。”
男人唇角勾起一抹讥讽,走到首扬身边似笑非笑,“区区二百而已?!我的美人儿,相信我!跟我走,我能连你的每一根头发丝儿都保护得好好的!”
首扬甩甩手上的水渍,转过身,看着那双隐隐颤动的浅蓝色眸子,“只跟着就好。”
他的声音被流水声掩盖,男人却还是一个字不漏地捕捉到,唇瓣紧紧抿起,连眉头都隐隐皱了起来,满眼不愿意。
首扬叹了口气,拍了拍几乎将整个加拿大都翻遍了的男人的肩,“Nia,现在不是时候!”
男人的眼圈立刻红了,刚才轻浮挑逗的神情全都不在,忽然扑上前用力抱住首扬,“老大!终于找到你了!……图书馆传来消息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你怎么能失踪这么久?!……”
“抱歉Nia,”首扬拍了拍他的背,“接下来该怎么做我会想办法通知你们,其他的,需要你们随机应变。”
男人依然抱着首扬不放开,压低的声音都隐隐带着激动的哽咽,“老大!兄弟们找你找得都快疯了!……再不找到你,我一定会对三合会下死手!”
“Nia,”首扬深吸一口气,推开他,“听着,半个月后我要接受手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要想办法和东阳昊子联系。”
“老大?!……”Nia泛红的双眼立刻慌了,“你……”
“如果——”首扬的眼睫动了一下,“如果我出了意外,想办法让阿文昊子放三合会的人离开,”顿了一下,才低声补充,“别伤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