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所说可是李璀?”李璀是晋王府的账房先生,这职位不显眼,但从钱财的进出就能收集不少晋王的个人信息。一次偶然的机会,李雪鳞发现这不起眼的中年人居然懂阿拉伯数字。让铁鹰暗中查一下,竟从李璀开始摸到了一个巨大的情报网,后台老板是那个正和苏合人打得精疲力竭的波斯。怕牵一发而动全身,李雪鳞、晋王和铁鹰暂时都没有理会他。
连近期发生军事冲突可能性极低的波斯都这么做了,苏合人和乌斯藏的间谍到底有多少,想来也让人不寒而栗。
“我提个建议,以后你的工作细分为三个部门,一个专门收集国外情报,一个专门收集国内的,还有一个就是专门对付这些摸到我们身边的狗。给个假情报放回去还是直接杀掉,看情况决定。王爷能批准最好。不批准,你也给我加紧准备着。”
“在下理会得。”
这段日子里铁鹰做双面间谍已是得心应手。李雪鳞对他没什么太高的要求,把晋王收到的所有情报给自己说一下就行。有时候借着铁鹰给晋王提点合理化建议。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李雪鳞对这句话现在是深有感触。不但信息来源更广了,还慢慢软化了铁鹰最初的那点防范意识。
铁鹰越是与李雪鳞接触得多,对这个年轻人越是佩服。别看他在人前笑嘻嘻的,和气极了,尤其是在那个小胡女面前。一旦剩下自己和他两个人,那极富侵略性的布局、刀锋般锐利的思维,还有一环扣一环的逻辑,高,实在是高!每次回去仔细琢磨李雪鳞的那些话,可说句句透着深意。连上几次厕所都要收集!胡闹?夸张?不。这可以看出对方脾胃状况;而从脾胃状况可以推断出他饮食是否节制;从饮食是否节制可以推断出这人是否贪得无厌;从是否贪得无厌可以推断出收买的可能性。
这就是李雪鳞常说的“逻辑”。铁鹰在李雪鳞的熏陶下发现平时当垃圾扔掉的琐碎信息居然是堆宝!他第一次有了“情报分析”这个概念,被李雪鳞手把手领进了一个以前只偶尔模模糊糊窥见的世界。
打发走铁鹰,李雪鳞在房间中踱了几步,无声无息地笑了。
来了,终于来了!投机者的福音——战争!一场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决战,一场或许能让他崭露头角,说不定还会拥有雄厚资本的血与火的嘉年华。
顺利闯过了头几关,混得颇有些风生水起的李雪鳞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这种高风险高赔率的投机。他脱下皮袍上床,搂着蕾莉安,心中刚浮上的一点不安也烟消云散。
一切都很顺利,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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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李雪鳞带上蕾莉安去了北城。循着李武画的地图,找到了据他所说“中京,不,全国顶了尖的打铁师傅”,拐子刘。
拐子刘的铺子很不起眼,混在一堆打铁的中间根本分不清。李雪鳞进了几家店打听,又反复核对了几次地图,才确定“玄武大道西数第一百零三家“指的就是眼前这爿门面。
掀开帘子,一股热风扑面而来。里屋墙壁上映着彤红的火光。外间一个大铁砧上架着根暗红色的铁条。一老一少赤着膊,两把锤头“叮叮当当”打出了节奏。
“坐门口等会儿。”老者听得有人进来,没抬头。豆大的汗珠滚落在铁砧上,冒起一股白烟。
李雪鳞抱着蕾莉安在外屋绕了圈,停在西墙前。
整整一堵墙挂满手工锻打的刀剑和铠甲,艳红的炉火在刃口上跳着舞。
都是崭新的,没有存货。李雪鳞对这个拐子刘的技术信了几分。取下一把细看,刀刃处泛着粗糙的银光,一轮一轮波浪形花纹表明这是把折叠锻打的好刀。这种技术很费工夫,成品率低,不适合生产军队大量需要的制式装备。李雪鳞摇摇头,把刀放了回去。
一把与众不同的刀吸引了他的目光。李雪鳞拿下一看,是单刃微弯的骑兵刀。刃长约60公分,整把刀精光锃亮,没有常见的锻打纹。
“官人欲买此刀?一两白银。”
李雪鳞回过头。那拐子刘正站在他面前,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手中钢刀。
“一两白银?”李雪鳞掂了掂,把刀挂回墙上,“不算贵。但我来另有他事。”
拐子刘一躬身,道:“乡野粗人,仅有打铁一技。不知官人所谓何事?”
“也没什么,麻烦老丈替我打几副铠甲,几把趁手兵刃。”
只听得一声冷笑。李雪鳞抬眼望去,见那年轻人从里屋走了出来,语气中颇有不屑地说道:“要铠甲兵刃,墙上挂的便是。看中哪副就取了付钱。谁不知道咱们铺子的东西是中京头一家。要想替你单独打制,十天后再过来吧。”
拐子刘瞪了年轻人一眼,陪笑道:“官人您别动气,这孩子少管教,着实该打。但他说的也是实情。小铺承蒙各位抬爱,常有军中的官爷来订做兵刃。这几天实在没法为官人量身打造了,还望见谅。”说罢,拄着根拐棍,又是打躬又是作揖。蕾莉安坐在李雪鳞的臂膀上看得有趣,笑了起来。
真是会搭伴唱戏。这古早的时候已经兴“饥饿营销”了吗?李雪鳞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道:“在下要打的物品式样有些古怪,听闻拐子刘的手艺特地寻上门来。既如此,也不打搅了。”
拐子刘见李雪鳞说走就走,急了,忙道:“官人别误会。那个……也不是说不能打……只是……”
“要加钱是吗?你要多少?”
李雪鳞说得直白,拐子刘反而不好意思。和那年轻人对望一眼,尴尬地说:“小铺规矩,如要加急赶制需多付五成。”
李雪鳞扔下一个袋子:“这是定金五十两。你数数。”
拐子刘捧着袋子,脸上笑开了花,忙不迭地给李雪鳞搬凳子坐下,端茶送水。一出手五十两!搞不好这笔生意能赚一百两,抵得上平时做半年的。
李雪鳞由着拐子刘张罗,在桌边坐下,让蕾莉安坐在自己腿上,要过一张纸。一见是软啪啪的宣纸,皱了皱眉,再要了点炭灰和一块木板、一支筷子。把筷子削尖,将炭灰兑上些水,试了试,有点蘸水笔的感觉。用这套勉强使得惯的书写工具,李雪鳞在木板上画了几幅草图,向拐子刘解释道:
“这是马甲。我要打两副。马头部分可稍微大一点,但眼睛的位置要准。材料用夹钢法做出来的高碳钢……嗯,就是硬一点的钢材,记着,是钢!韧性不能差。马肩处用钢片缀成锁子甲。长度到马腿第一个关节。马刀我要十把。你刚才那把式样不错,但我还要改一下,尤其是护手处,要做成半球形。大一些,把手包住。刀身和刀刃都用夹钢法做出的钢材折叠锻打,淬火时要注意,刀刃做得硬一些。刀身要稍厚。还要三把短刀。”李雪鳞心中一动,画出了丛林之王的形状:“也要用硬钢打造。背面的锯齿尤其要结实。刀柄做成中空,我要放东西。记得要开血槽。
“另外用一样的工艺给我打柄重剑。双手直刃,刃长四尺,宽三寸半,二十五斤左右。剑锷弯而尖,便于锁拿敌人兵刃。握把要配合手指,不易滑脱。
“再给我打两个枪头。做成三棱形,两个棱之间凹下。”李雪鳞想到五六式三棱刺那夸张的放血能力,笑了,“你能不能做钢弩?不能?没关系,我不要你做弩,你把这些部件打出来就行。
李雪鳞不顾拐子刘难看的脸色,画出了钢弩各部件的分解图,着重注明了要留着安装电狗上白光瞄准镜的导轨。有了这些部件,他自己就能组装,拐子刘也不算违反官府的武器管制。
“再给我做一百支,不,三百支弩箭。尺寸这样就可以了……对,不要太长。箭头和枪头一个形状,三棱、凹槽、有倒钩。
“还有铠甲。我要四副。两副一大一小的锁链甲,就和你挂在那边差不多的,不过铁链还要更细一点,不能让箭矢透过。样式比较复杂,要从头到手腕都包上。没错,如果你怕弄乱,可以给我之前就在里面衬上棉布和绸子,做成一件衣服那样。大的我穿,小的这女孩子穿。你给我们两个量下尺寸。考虑到里面穿冬衣,要稍微放大一点。记得用高碳……硬钢。
“还要两副板甲。就像这样子,我画给你看。铁板之间用铁链连起来。头盔只开三个洞,两个洞看,一个洞呼吸。要连着保护脖子的钢甲。每边肩甲分成四块,层叠起来,用皮绳连接。要做到对手臂活动没有影响。护腕、护肘和护臂也是如此。胸甲必须是一整块,和背部的成一对,用卡扣接合,也要留出拴皮绳的孔洞。腰带连着的钢板要护住大腿和胯部,但尺寸要做好,不能影响骑马。还有护膝和护胫。护胫要延伸到鞋面,把前半个脚都套住。后面给我做几个小刺,方便驭马。板甲也是一大一小的尺寸。
“盾牌要两块。一面纯钢制成,两尺长,上圆下尖(鸢形盾),能用卡扣固定在左腕,加上一个握把。另一面是个直径一尺半的圆盾。表面微凸,也是以卡扣固定,没有握把。”
李雪鳞想了想,重装骑兵好像也就这些东西了。末了,补充一句:“所有东西都涂黑。我十天后来取。两百两,够了吗?”
拐子刘捧着木板呆立半晌,叹了口气,苦笑道:“官人,不是老儿我不识抬举。要说这些东西加起来也没两百两,但官人您要的这么多奇形怪状的兵器我们父子俩就是不眠不休也得做上一年。十天,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而且您要的不少都是官府明令不得向民间贩卖的凶器,您看……”
李雪鳞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只是从你这儿买,没说样样都要你自己做。那些弩箭、马甲、盾牌你大可分包给别家。铠甲、马刀和枪头必须是你亲自动手。其他的只要不是偷工减料,你爱让谁做就让谁做。但丑话说前头,交货时我会一一验收。毕竟是事关性命的东西,要是出了纰漏,我不但一文钱都不付,还要你赔五十两罚金。”
拐子刘听得这么苛刻的条件,倒抽一口冷气。还想继续叹苦经,李雪鳞已经站了起来,牵着蕾莉安向门外走去。扔下一句话:“十天后把东西送到晋王府,就说是李阳朔定的。”
出了铁匠铺的门,正好可看见披着阳光的皇城。宫内宫外升腾起烧炭取暖的烟雾,黛瓦白墙竟有如天上宫阙。
李雪鳞深吸一口气,似要将这皇城、繁华中京尽数收于胸中。又像是在压抑大战当前的兴奋。
“好一派紫气氤氲拱金銮!”李雪鳞第一次以一个参与者的角度欣赏着这座世界第一大都市。“紫京”。一个词跳进他的脑海。
李雪鳞抱起蕾莉安,不紧不慢地向晋王府走去。
[第一卷《紫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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