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说,率领“匪军”的游击将军判断非常正确。如果李雪鳞率领的不是骑兵,早已被拼死命跑步前进的步卒们赶上了。偏巧李雪鳞带的不但是骑兵,而且是这个时代极为罕见的成建制特种兵。游骑们在遭遇战中足以一对二不落下风,如果碰上他们拿手的伏击扰乱等作战,一个五十人的中队就足以奠定一场胜利。
张翼他们骑乘的马匹是千里挑一的良驹。耐力好,冲刺强,这些都不稀奇。最难得的是马儿们都很聪明。和这些同样是千里挑一的游骑兵们吃住在一起,相互都通了心意。譬如这次的伏击战,马匹们乖巧地伏在雪地上披着迷彩布,远远看起来就像片被积雪覆盖的灌木。
五十个游骑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官道两侧。有的借着农家草垛的掩护,有的紧挨着一课枣树,总之让自己变装而成的雪堆看起来不那么显眼。唯独张翼埋伏之处就在夯土道路二十米开外。这倒不是他胆子大到漠视隐蔽的原则。虽然李雪鳞当初在中京城定制的组合式钢弩射程和精度都不算差。但温度的变化对于精密的狙击行动仍影响不小。与目标缩短一米的距离,就意味着命中率提高了几个百分点。
官道上已经有零零散散的“匪军”士兵跑来了。这些来探路的前哨个个气喘如牛,白气随着呼吸和汗水的蒸腾一团团冒出来,想不让人注意到都不可能。张翼悄悄把围在脸上的白色羊毛方巾拉了拉,将口鼻完全遮住。他是伏击部队中唯一一个身上没有盖迷彩布的,取而代之的是战友们帮着摊上铺匀的真正积雪。从脚到头,只在伪装用的枯枝下露出了一双眼睛。
那把夺命的钢弩也隐没在雪中。不用视线瞄准,完全靠感觉调整射击角度,这是实实在在的盲狙了。全军上下只有张翼一人会这门绝活。王九郎所讲的弩弓睡觉不离身,说的正是这个在边境和胡人一块儿长大的年轻中尉。
得益于齐楚的长期驻留和张松的千里行军,有关大夏军队特点的情报被夹在日常的通信中源源不断送回了大本营。当军中有类似于床弩这样的重型武器时,周围护卫的部队格外多,带队官长一般都会和他们一起行动。如果从行军时的队列结构来说,前头是先锋,后面是压阵的,比较安全的中军就包括了辎重和军官们。
如果说列阵完毕的步兵们是刺猬,那么行军中的这支军队就是条菜花蛇,轻轻一刀就能剁成两段。
“匪军”因为快跑而拉得散乱的队列比平时更长些。张翼趴在雪窝里,饶是他身子底下垫了厚厚的呢子披风,寒气仍透入肚子,说不出的难受。
“妈的,老子这么多人候着你的大驾,倒是快来啊!”张翼使劲眨了眨眼,湿润一下被寒风吹得干涩的眼球。顺便将上了弦的弩弓再慢慢校正个角度。
崇尚实用主义但又标榜道德的中国人有着矛盾的战争原则。一方面“擒贼先擒王”,另一方面又要“堂堂正正,威武之师,文明之师”。还没到阵前就把敌将刺杀了属于比较下作的行为。但李雪鳞从来就觉得让能够合法杀人的暴力机构去作为宣扬道德的工具,这是种很脑残的想法。军队存在的目的只有一个——胜利。至于用什么手段获胜,只要不是弄得人神共愤就行了。只要狙杀一个敌军主将就能让自己这边少死几个人,这笔账怎么算都很划得来。
又过了一会儿,当“匪军”的中军挤作还算整齐的一堆出现在视野里时,张翼很庆幸那些大夏军官没在国防军里待过。步兵行军的密度给狙击制造了不少麻烦。可是那个即将被弩箭射穿脖子的倒霉蛋却帮了他一个大忙。夏军马匹少,到现在为止,从张翼面前经过的骑兵不超过十人,但没有一个是像现在这位甲胄那么齐全的。国防军的军官们穿着和士兵一样的制服,唯恐被敌人一下子认出来,而这边似乎军官们处处要显出和普通丘八的不同。不但甲胄更精良,还有马匹代步,想认错都难。
那个游击将军似乎还没意识到和自己交锋的不是一群按照常理出牌的人。仍然骑在马上,享受居高临下指挥的成就感。
游击将军正大声给士卒们鼓劲:“只剩下三里了!快!此去都是旷野,敌军想伏击也无遮无盖,你们怕什么!”
可是早已跑掉了小半条命的步卒们却心底里不买账:“我……我呸!你骑在马上自然……自然说得了风凉话!有本事和我们一起跑六里地试试!”
一个都尉听到这低声嘀咕,正想呵斥两句,道路左侧却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事物。
“敌袭!”他率先叫了出来。而这恰恰是每次游骑兵们约定行动的讯号——由敌人来喊“一二三”比他们自己弄出些动静来效果更好。
仅仅三个游骑兵的凭空出现就让行军中的“匪军”慌了神。凭着本能,护卫游击将军的健卒们都向那一侧跑去,将VIP挡在身后。而那个将军在短暂的慌乱后已经开始下令组织部队去进行侦察。反应不可谓不迅速。
埋伏在道路另一侧的张翼又悄悄调整了一下钢弩的射角,将呼吸调匀,在呼气时稳稳扣下了弩弓的扳机。
在一片嘈杂声中,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道路的左侧,浑然没有察觉到短小的弩箭破空声。
“这种天还会下雨?”站在游击将军身边的一个健卒摸了摸额头。大冬天下雨已经够稀奇了,这雨水居然还是温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