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角斗场,候战牢房内。
魁梧的黑甲武士双手抱胸靠墙而站,他身前,枯瘦如印度修行僧的斗士盘坐在地,摆出让他不解的姿势。
“你这是什么姿势?”魁梧武士问道。
“这是用来缓解斗气淤伤的呼吸方式,从一位贵人传授的本事里领悟的,很有用。”那斗士双目微闭,眼旁是被腐烂得坑洼的皮肉。而新伤造成的全身剧痛,也已经消退不少,让他可以声音平缓地开口,“可惜魁刚兄是战士,用不上这招,否则我就能以此技,报答魁刚兄救命之恩了。”
“我救你非是本意,只是……选拔规则如此,放任你死亡,我也会被淘汰,你无需感谢。再则,你也教我不少拳脚秘技,很实用。”魁梧武士冷漠地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道,“不过,你口中的贵人,竟愿意向你轻传斗气秘技,想来是位北方的贵族楞头青吧。这般傻小子我也结识了一位,他教我的那些斗气技巧,令我受益匪浅,本来我约他来这,想以此做报答,却不想,我前脚先行,他后脚便卷入星辰之战,战地方圆数里尽做焦土,尸骨无存……”
魁梧武士陷入沉默。
“命运弄人啊。”闭目斗士叹息一声,扯开了话题,“不过,我那位贵人却不是什么傻小子,也不是什么贵族,他甚至……不是人族,但他比我见过的任何贵族,哪怕光明王国所谓的神圣贵族,都要更加高贵。我得了他诸多帮助,却没什么能报答他的,虽然他也不索求任何回报……”
“任予而不取,所图甚大。这种人要从你这得到什么,他自会以他的方式从你这拿走,你也别老觉得欠了什么。”魁梧武士声色冷漠,“更何况,你沦落至此,也算是你那位贵人所害。”
“哈哈!何谈沦落?在牢笼之地,都能结识魁刚兄这般的人物,这处境还不好吗?”闭目斗士洒脱大笑,“若有机会,我倒是想介绍你跟他认识,魁刚兄一心向武又天赋不俗,跟他肯定能合得来……咳咳!”
闭目斗士猛地咳出血来,让早已染血的破碎衣衫又新覆了一层血红。
“你少说两句……只要撑过下一场的三轮,便能换治疗药水了。”魁梧武士道。
闭目斗士却是苦笑。
他原本饱满的筋肉已尽数燃尽,便是满身硬骨,也被斗气淤伤给挫得酥软生脆。
然而相比这些外伤,本就陈伤在身的心脏的强弩之末,昭示着他真正的极限。
这角斗笼中投放的魔兽,一轮比一轮可怕。别说再坚持三轮,便是一轮,他纵是骨肉还撑得住,心脏,也不行了……
“不,魁刚兄应先取回武器才是,我还坚持得住,不会太拖后腿,只是,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血打断了闭目斗士的话,好不容易止了咳,斗士陷入一阵沉默,终是下了决定。
“魁刚兄,抱歉,我看来没我想的那样坚韧,虽然很无耻,但还是想拜托魁刚兄一件事,若我不幸,还请魁刚兄能为我带一句话,给那个人。”
“……什么话?”
“就说……”闭目斗士正要道出。
却在这时。
“盖尔老哥有什么话,与我直说便是,何须借他人之口传达。”
一阵雄浑的声音传来,随后响起一阵急促的步伐声,牢房大门应声被推开,涌入一群护卫,摆出条道来。
众护卫的拱卫之下,一尊雄影步来。
魁梧武士面盔后的双眼睁大,他看得分明,这人,分明是个兽人!
这兽人身姿雄伟,却衣衫闲散,露臂风衣下,那异于人类的墨绿肌肤完全没有遮掩伪装的意思,更不戴遮面任由自己狰狞的面目示于人前!
那份对自身身份的浑不在意,令魁梧武士震惊得呆在原地。
一旁,闭目斗士则激动地站起身,看向那雄浑之声传来的方向,下意识睁开眼想要探看。
但眼皮之后,露出的是两抹渗人的漆黑……
“赤锋!?”盖尔伸出手,他听得看,却看不见,只能焦急摸索着。
“老哥,兄弟来迟了。”赤锋接过手握住,看着斗士那双黑洞洞的眼,方才松下的紧促眉头染上怒意。
这双眼……是遭受黑暗斗气溅射腐蚀后,为自保求生而挖掉的……
在他无知无觉间,他在意的兄弟,便遭如此大难!
而这大难,很可能……正是因他而起!
“赤锋兄弟,你,你果真出现了……咳咳!”
“这不是个说话地,老哥先吃药,我们……”
赤锋想叫这位遍体鳞伤的斗士先歇养片刻,但盖尔却无比激动,焦急道。
“不!你听我说,我必须说,我,咳咳!荆棘统领,出卖了你,咳咳咳!我在这,是她的计,是要激你现身,咳!咳!咳!你不能中计,你不能去找她,她咳咳咳!她有,圣子所赐斩冥圣器,你会被咳咳咳!赤锋兄弟,我感激,很感激你出现,但你不该出现,圣子有大,大预言术,你咳,咳,你暴露了,快走,离开这,你别管我,你咳!!!!!”
斗士身体近乎破碎,情绪激动之下,张嘴便大口咳出血来,他竭尽全力,仍是如何都无法表达完整。
但赤锋已经靠关键,串联出前因后果。
血荆棘为激赤锋现身,故意派烈赤锋所在意的烈焰佣兵的队长盖尔,与他的徒弟莉萨,一同进入十死九生的封魔禁地。一但他们与赤锋接触,哪怕是作为尸体被赤锋双眼所见,圣子都可以以此为契机,发动大预言术,预测到赤锋踪迹。
赤锋猜得八九不离十的这段,的确正是圣子的计划。
在见识过赤锋死灵之躯威力的圣子看来,赤锋无疑是死灵法师最重要的手下,而死灵法师又是黑暗议会的重要合作对象,所有黑暗议会抓住的俘、收获的尸体,大概率会送到死灵法师那,那时候,无论盖尔是死是活,总能和赤锋接触。
赤锋已经猜得八九不离时,但此刻的他,大脑因愤怒而飞速运转,进而想到了另一层可能——甚至,恐怕连尸体都不需要,仅仅只需要“血荆棘亲卫盖尔莉萨出现在封魔森林”这样的消息,只要这消息传到赤锋耳中,无论赤锋藏身何处,他一定会去找血荆棘拼命……
血荆棘在赌,赌赤锋的重情重义,赌她手里,赤锋名义上“最后的徒弟”莱汀。赌赤锋懂她的暗示,赌这一切,足以让赤锋主动去找他。
她赌对了。
……
“血荆棘!我槽你玛拉各逼的!”
一声暴喝,一柄怒刃劈斩。
北冥瞪大眼,看着那座无辜受斩的平房断裂两截,轰然倒塌。
耳边,师叔口中突然暴出的那个让他心神一荡的名字回响,北冥回头看着眼前突然杀气腾腾的师叔,万千疑问,却野兽直觉地选择了闭嘴,不问,安静如鸡。
右手,挥散那元素怒刃,下一刻,便扶上心口,抓捏,纠结。
镜像的大脑,控制四肢,却不具备思考的能力。镜像的心脏,输送血液,本同样是不具备“伤心”的功能。
却如绞心痛。
……
识人不明、遭受背叛的愤怒,借心影之手尽数发泄,赤锋怒意消退,理智恢复。
现在不是找血荆棘算帐的时候,赤锋需要集中理智,眼前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盖尔老哥,你现在说不清话,你要先养伤,伤好了,再仔细说话,道与我听!你坚持一下,来,先服了这药。”
说话间,赤锋取出药丸,助闭目斗士服下。
元灵催发之下,药丸的安眠疗效很快发威,全身的痛苦被困倦盖过,几夜未眠的盖尔将话带到,便心弦一松,任由自己沉入渴求许久的黑暗……
赤锋小心的扶着盖尔,将他放到单架之上。挥手示意,护卫小心翼翼地抬起单架。单架在前,赤锋在后,几人脱离大队,先行离开牢笼。
却是这时。
“等等。”魁刚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大声呵斥,“你们想带他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