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面前这个女孩,卢正义从她的瞳孔中看到了一丝熟悉的情绪。
平静。
虽然她的眼中,还含杂了一些其他的情感,但在察觉到那一丝平静之后,其他的情绪一下子就变得不真切。
“过生日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很高兴。”
“以前我也很高兴,但是当我这双眼睛能看到更多的东西以后,我慢慢没什么感觉了。”
“考试也是这样,第一名、第二名……现在被夸得多了,渐渐就没有感觉了。”
“还有,我之前试着玩了一下游戏,或许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玩得比较一般,一开始是有些挫败感的,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失败,但后来同样没什么感觉了。”
“很多很多的事情,不管是好的,坏的,我都会很快失去感觉,觉得无所谓。”
“一件事情重复多次,会渐渐麻木是正常的,但我感觉我麻木的速度,有点太快了,而这一次也是一样的,我讨厌这种感觉……”
大抵是卢正义从小给予的安全感,又或者……同属于‘不正常的人’,在他开口后,刘保宁很快放下了基于社会加上的一些枷锁。
面对长辈时,应抱有尊重,说话要有分寸;
除了家人之外,对外边,不管是什么样关系,多好的人,讲话得有一定的保留;
在娱乐圈里混饭吃,得看得清自己所处的位置,不能因为平时看着有多熟悉就去麻烦别人这,麻烦别人那,在这个圈子里,大家在表面上都各自维持着体面,有些关系看似很好,实则不一定……
很多很多,不管是跟演员这个工作有关联的,亦或者在为人处世上的,一些事情慢慢在卢正义的安抚下,刘保宁暂时的忘却了。
她开始说起自己的真正感受了。
卢正义听着她的倾诉,迟疑着询问,“这些事情,你爸爸妈妈知道吗?”
刘保宁摇着头,回道:
“他们开心的时候,我会跟着开心。”
“他们难过的时候,我会跟着难过。”
“我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应该难过和开心,我可以表现出来,但我实际上不是那么想的。”
“在他们的眼中,我跟以前没有什么变化,除了……这份本事上,他们以前偶尔会问我,在这双眼睛下,他们是什么样子的,家里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身体状况又怎么样。”
“但我能看到的内容非常有限,只有人即将死去的那一刻,我才能看到一些东西,那些逸散的光。”
“当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以后,他们又不让我看他们了,他们偶尔还会露出惧怕我的神情,但我明白的,他们不是怕我,而是怕我这双眼睛看到什么……”
说话时,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卢正义,观察着他的神态。
说实话,刘保宁对于卢正义能看出自己的心不在焉,心情是比较复杂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家人才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但不管是父母,还是奶奶爷爷,外公外婆,他们没有一个人瞧出了她在情绪上的变化。
当然了,他们并不是不爱自己了。
他们对自己很好,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还是其他人,他们都很在乎自己。
他们只是纯粹的没有看出来。
没有一个人看出来,只有卢正义瞧出了自己在行为、神态上的掩饰。
“卢叔叔。”
刘保宁想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问道,“您能看出来我一直在装模作样,是因为我演得不好吗?从您作为一个导演的角度上来看,我的表现有什么漏洞吗?”
她觉着,卢正义作为一个导演,在眼光和感觉上比之其他人更为敏锐。
“……你表现得很好,我没有看出什么漏洞。”
卢正义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我不会读心术,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但我能感觉到,伱在情绪上的一些变化。”
“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因为张副导的缘故,但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从她的语言描述上来说,他觉着这女孩与自己很相似。
之前他认为,王晓旭应该是跟自己比较相似的,在成为阴魂的同时,又能够控制好自己,保持清醒。
但后来,卢正义觉着他跟自己多半不会走上同一条路。
他的性格就跟自己不一样。
作为阴魂,他依旧能对活人产生信任,甚至自己只是随口提点了几句,他真的就开始拉着一伙生前的朋友,打算成立游戏工作室,把活着的时候没有机会完成的目标实现了。
没想到,能从刘保宁这个活着的人,仅仅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的嘴里,听到这些话。
不过听着虽然相似,可实际上还是有些不同的。
“那么,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刘保宁问出了疑问,她希望卢正义作为一个修行上的前辈,能给予自己一些答案。
“暂时先保持现状吧。”
卢正义思考片刻,“你确实很不一样,从你的言语中、表现中,已经完全不像是一个初中生。”
“有些成年人,可能都没有你对于一些事物看得那么清楚,并且能够做出对应情绪的伪装,比如面对工作应酬时的笑脸相迎,跟关系不好的同事的虚与委蛇,很多场面、气氛上的表达,他们可能都没有你做得那么好。”
“你是一个特别的人,但你并不是唯一一个特别的人。”
说着,他顿了顿,脸上有些无奈的看着刘保宁,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对于一些孩子,我可能会讲一些道理,但对于一个心智是成年的人,我最多只能给点建议。”
“因为我说的很多道理,多数时候,大家其实都明白,但要理解,还是得亲身经历,亲身体会,亲身感悟。”
“你可以用这双眼睛,去看更多跟你一样有着特殊经历的人,看看他们都是怎么生活的,最后……自己给自己答案。”
对于一些不太成熟的人,一些孩子,卢正义会多说几句。
从一个长者的角度,帮他们判断正确的选择。
只要去做了,多数时候是不会有错误的。
但对于成熟的人,他便只能建议了。
就好像是张煜那样,他不明白自己参与了拍摄会加重病情吗?
他明白,但他还是选了。
即使,真正面对死亡的那一刻,他后悔了,开始通过责怪别人来使自己的内心舒服一些。
但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异度空间拍摄前,他再一次提出参与,而自己同意的那一刻,他的喜悦和兴奋都是真实的。
“成年人的答案,是需要自己想出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