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殿前司指挥，昭宁公世子，太师府那样的人家，范正廉百般讨好，柯家奉若神明。他与戚清同朝为官，那日遇仙楼中，戚玉台闯入与裴云暎攀谈，言语中都是拉拢的意思。</P>
说不定他们早已沆瀣一气，将来他还会做太师府的乘龙快婿，他们是一家人。</P>
女子叹息一声，面上却绽开一个浅笑，缓缓走到裴云暎跟前，轻声道：“现在大人知道我的秘密了。”</P>
她仰起头，尾音轻柔而暧昧：“你打算送我见官吗？像刘鲲送我哥哥那样？”</P>
裴云暎顿住。</P>
女子站在灯火之下，体轻腰弱，细柳生姿，脆弱冷韧似春日融雪后蜿蜒的溪流，那双美丽的眼睛哀求般看着他，娥眉轻颦，令人怜惜。</P>
美人春愁之景，却令裴云暎心中即刻闪过一丝异样。像是有什么东西飞快掠过。心念闪动间，裴云暎猛地出手。</P>
“砰——”</P>
雪亮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女子握刀的手被裴云暎紧紧钳制，猛地推开。</P>
“死性不改。”裴云暎收回手，冷冷看向陆曈。</P>
她被推得往后几步，险些撞上身后的桌子，那只纤细的、白皙的、看起来只会弹琴和绣花的小手不知何时从袖中掏出的匕首。</P>
在她对他温柔细语的时候，重重杀机已现。</P>
没有什么哀求，没有什么认命，她看过来的目光阴沉冰冷，带着一点玉石俱焚的疯狂。</P>
那根本不是什么脆弱平静的小溪，那是漩涡，足以把人撕碎的、疯狂又恐怖的漩涡。</P>
“大人反应真快。”她嘲讽。</P>
裴云暎正想说话，甫一张口，忽觉身体有一瞬间凝滞，心头一紧，下一刻，桌上那只香炉被劲风扫过，滚落在地，烧了一半的线香断为几截，从其中飘出淡淡百合花香气，很清，却让人有瞬间晕眩。</P>
“卑鄙。”他脸色冷了下来。</P>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好好谈，从陆曈点上那根香开始，就已对他动了杀机。</P>
脚步有片刻的不稳，那女子已重新握紧匕首朝他刺来！</P>
她眼底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得像在看一具尸体。</P>
裴云暎沉下脸，银晤长刀出鞘，酥麻僵硬的感觉被内力强行破开，长刀带起劲风朝着对方直扑而去。</P>
“之前就已提醒过大人，”长刀当前，她依旧毫无惧色，甚至语带讥诮，“医馆处处都是毒物，若不小心闯入死了，也怨不得别人。”</P>
他不怒反笑：“你以为我和他们一样废物？”</P>
银晤刀轻轻一挥，陆曈手中匕首从中断为两截。</P>
她心下一沉。</P>
太短了。</P>
燃香的时间太短。</P>
此人敏锐，警觉得太快，线香没来得及发挥最大功力，否则再过半柱香，不管裴云暎身手再高明，也只能在此地任人宰割。</P>
要换做其他人，现在早就已经倒下。</P>
“大人自然和那些废物不同。放心，你死了，我会把你埋在那棵梅花树下，大人肉体到底比当初那块死猪肉美艳得多，充作花肥，一定会让梅树开得更动人心魄。”</P>
方才被推被撞，匕首被银刀冲来带起的刀风划破手指，鲜血如注，然而陆曈根本毫不在意，只握着断为两截的匕首朝他冲来，眸色亮得骇人。</P>
她根本不躲避。</P>
像一团孤注一掷的烈火，燃烧得疯狂。</P>
“拦了路，就去死——”她说。</P>
匕首尖锋凛冽，银光直直扑向脆弱的心房，就在千钧一发时，他倏然住手，蓦地掉转刀尖，迎着冲来的人，狠狠扣住她手臂，反手一推。</P>
陆曈被推得脊背撞倒在供桌上，那只慈眉善目的白衣观音经不住这么大力一撞，晃了晃，从佛橱里一头栽倒下来。</P>
“啪——”</P>
“不——”女子骤然一惊。</P>
冷寂夜色里传来瓷物碎裂的清脆响声，隔壁房屋里，似乎有银筝酒醉的梦呓声隐隐响起，很快又恢复宁静。</P>
一片狼藉。</P>
供桌神龛上的香灰撒了一地，大概是清晨才供过香火，那些橘柿上贴了红字，滴溜溜滚到裴云暎脚下。</P>
青年目光一震。</P>
那只小佛橱里一直供奉的白衣观音在地上碎为几段，其中竟还藏着几只巴掌大的瓷罐，一共四只，也摔碎了，从其中倾倒出泥土，有一罐是水，撒了一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