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近破晓,数只乌鸦落在枯枝上啼叫,地上残叶被一夜惊雨留下的寒风卷起,飞向天际……
郑长素被外面的乌鸦声吵醒,睁开眼睛缓了缓,清醒后想活动一下胳膊,发现她此刻全身都被禁锢在身后的人怀里,动弹不得。
昨夜的事情迅速回笼,郑长素惊得一把挣开身后人的禁锢,腾地一下坐起来,赤足直接跳下床,动作连贯,动静不小,吵醒了睡在里面的男人。
郑长素只觉得脖子左侧传来一阵刺痛,抬起手摸上脖子,发现肿了起来,指腹轻轻碰一下就带起木木的刺痛。
郑长素在屋里四下环绕一下,没有找到铜镜,只好凑到铜盆上,侧着脖子借着盆里的水就看见自己脖子上一个深入肌肤的齿痕,上面又红又肿,齿痕上还凝着血痂。
郑长素捂着脖子扭过头,就看见罪魁祸首已经从床榻上半坐起来,一缕墨发垂在身前,衬的他脸颊上的肌肤白如透明的薄纱,那双沉静的眼中平视着前方,眼睛一眨都不眨。
“沈清之,你昨晚弄晕我做什么?”郑长素语气冲冲带着浓浓的不解和一点点她自己都没发觉的委屈,胸口中本来聚集着浓浓的怒火却自行没骨气的,就这么不知不觉的在开口后就自行消了大半。
沈清之根据郑长素说话的声音,侧耳倾听后,方才向她的方向转过头,那双深如幽潭的墨瞳此刻好像全部被拽进无底深渊一般被吞噬殆尽,不见半点星光,就像一潭死水一般。
“天亮了?”沈清之问到,他就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外面那束清冷的光线已经撒在他的侧颜一样。
“沈清之,你的眼睛?……”郑长素不敢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嘴,声线颤抖。
沈清之笑了一下,牵动眼角的两颗泪痣,看起来就同往常一般无二,语气淡定“哦,看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昨天晚上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郑长素不断地摇着头,赤足疾步将房里的所有窗户和房门一一大开。
崭露头角的太阳从山头已爬出一半,光线带着屋外的寒气瞬间闯进房间,郑长素顾不上这些,急忙回头去看那双狭长眼睛,里面依旧没有半点星光,沉黑如砚。
沈清之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缓缓抬起一只手,清冷的光穿透他的指尖,苍白的可怕!恍惚之间,她几乎以为他的指尖化成了烟云,眨眨眼睛,就随时会消失不见。
“到我身边来,你离得那么远,我有点心慌,毕竟……我看不……”沈清之勾起唇角,话还未说完,探出去的手下一刻就已经被紧紧攥住。
“我们现在就走,我们回邕城!你不要怕,我郑长素在此用性命起誓,一定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你相信我……”郑长素咬着嘴唇,紧紧攥住手里这只冰凉的手,就怕这个人就如那山间的雾气一般,突然成了她的过往烟云。
“我当然相信你。”正因为他了解她的性格,才能紧紧抓住她的软肋,不是吗?
沈清之的脸上没有表露出因为突然失明而带来的任何惊慌失措,镇静的仿佛失明的人不是他一样。
“把鞋子穿上。”沈清之通过她的足音,早就发现这姑娘方才一直是赤足跑来跑去的。
郑长素赶忙答应,拎起鞋子用最快的速度套到自己脚上,鞋子刚穿好,就看见沈清之已经站在床边,并向门口的方向走去,她刚准备跟过去,便见沈清之背在身后的手朝她摆了摆。
沈清之通过风向走到门口,接着便行了一礼,对门外的人说道:“多谢老人家,在下与夫人这就离开。”说着拿出一枚玉佩准确的递给面前的老妇人“此物就当是昨夜老人家收留我们的谢礼,还望老人家能收下。”
“哼,我一个半截身子都躺进棺材里的老婆子要这些做什么!没用!没用……”老妇人摆了摆手,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这个言行举止进退有度的年轻人,佝偻着身子看了看天色后,便下了逐客令“带着你夫人尽快离开,以后都不要再来这里!”
老妇人语罢就挪着步子走回到自己房门前,她抬起那双皮包骨,只余枯藤一般突起的经络爬在手上的手推开了房门,一脚迈进去后,身形又顿住,嘶哑的声音又响起:“我看你们不似贫苦人家,既然娶了娘子,就好好护着她,安安稳稳的顾着家,以后莫在踏足这里,这里有吃人的恶鬼,我那儿啊……我那可怜的儿啊……”
老妇人将门啪的合上,门里肝肠寸断的哀泣声却清晰的从门里传出来……
郑长素走出来,刚刚老妇人说的话她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心中虽有疑惑,但目前沈清之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郑长素压下心底的疑惑,对身边的沈清之说道:“我们快走吧。”
“好。”沈清之说着抬手将扶在自己小臂上的手拿下来,转而放到自己手心,那只手下意识的微挣一下,然后便迅速反应过来,反手牢牢握紧沈清之的手。
郑长素走到前面给沈清之带路,沈清之却笑了一下,说:“走到我身边。”
“可是,万一撞到怎么办?”在郑长素紧蹙眉头,及其不赞同的走到前面。
沈清之叹了口气,随了她了。
两人出了院子,郑长素把门关上,小心的领着沈清之下了石阶。
两人走在空旷的大街上,满地的枯叶被风卷起,乌鸦盯着他们啼叫一声,挥动翅膀盘旋到天空。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郑长素看向两侧,发现院落虽然不多,但也说不上少,奇怪的是家家户户的门都紧闭着,天都已经亮了,门外挂的红灯笼居然还亮着,显得十分诡异。
“前面有脚步声。”沈清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