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白雪化红装,却为明日一朝殇。
慕容雪之所以改名换姓,又偏要变得与红芙如出一辙不可,除因愧对红芙,除为躲避杀戮,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那个白衣赛雪的少年,那个自己的灭门仇人之子,与死去的上官红芙,交往十分密切。
听上官清云的意思,沐衾苍曾与他说过,沐钰若要娶亲,必要是红芙无疑。
两家虽未定亲,却早已定下了人。况且,红芙与沐钰,自小感情深厚。虽年纪尚幼,尚未到谈婚论嫁之时,但想必到时候水到渠成、果熟蒂落,采纳嫁娶,定是你情我愿、恩爱不疑。
慕容雪想了想自己八岁那年初遇沐钰的那个月夜,朦胧的月色里,那个白衣少年温润如玉,红衣少女娇音妙语,看起来,确实是一对金童玉女。
她看着上官清云意味深长的样子,二话没说,就换上了红芙的红衣,从此,再也没换过其他的颜色。
彼时的慕容雪不过十岁而已,却也晓得,以自己慕容雪的身份,要想报仇雪恨,无异于以卵击石,家仇未报,却必定会落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而普天之下,再没有哪一个身份更容易接近沐钰的了。
硬攻不得,便只能智取。从前青梅笑竹马,而今美人谋白衣。竹马还是那个竹马,美人,却再不是那个美人。
上官清云把慕容雪送进了山里,专门请来了嬷嬷教她各种女红礼仪。上官夫人在山里陪着她,流萤飞舞的夜里,会教她吹笛跳舞。慕容雪一身的武艺,除了最初在上官府的时候,是从上官清云那里学的,其他的,全部是上官夫人教的。隔月月初,上官清云会来山里检查她的功课。做得不好的时候,上官清云会板着一张脸,疾言厉色地骂她。从慕容一家与上官一家的深厚交情,到慕容一家的灭门惨案,直讲得慕容雪面红耳赤、立誓要好好练功。
然后,上官清云会一脸哀痛地看着慕容雪,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芙儿啊,不是为父逼你。慕容家没落之后,沐家庄就成了武林之首,为父虽有心替兄报仇,却也是有心无力……”
慕容雪不等他说完,便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扬声道,“爹爹放心,芙儿一定好好练功,绝不再让上官一家失望,绝不再让慕容一家蒙羞!”
慕容雪说到做到。与上官夫人一起在山里的岁月里,她每日闻鸡起舞,囊萤映雪,每日都把各项功课做得好好的。
只是她毕竟年幼,体质又不是很好,想要在短时间内做好这一切,实在是有些艰难。
有一次月末,她想着上官清云次日就要来看她了,不由便比以往更加用功了一些。她每日都很努力,却总难让上官清云满意。她想着,无论如何,这一次,她不能再让他失望。
那一夜,她练功练到很晚。那时已是夏天,林子里蚊虫成群,她就站在林子里,跳舞、站桩、打坐、练剑。
她正练得大汗淋漓,天上突然便下起了雨。她知道,如若在这种时候淋了雨,势必对身体不利。只是她一想着不能让上官清云失望,就怎么也无法停止自己的动作。
劈、斩、截、撩、挑、勾、刺,出剑要果断,迅猛而有力,将浑身之力集于手臂,对准……
雨越下越大,打在树叶上,在漆黑的夜里说不出的诡异。她的衣服早已湿透,此刻正湿淋淋地紧贴在身上,行动的时候,雨水就顺着自己的动作四处流窜,难受至极。那乌黑的鬓发也早已湿透,带着雨水的重量,压在头上,她只觉得如负千斤。手上的木剑也愈发重了起来,渐渐地,她已经提不起来了……
她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右手执剑,强撑着身体。夜色愈发浓重,她的眼前也是乌黑一片。她终于觉出不对劲来,挣扎着,就要回家。可是刚一站起身来,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雨,依旧肆无忌惮地砸在地上,没完没了。
再醒来的时候,她依旧是躺在床上,上官夫人依旧坐在床边一脸爱怜地看着她,上官清云依旧立于床帏不远处,满脸的无奈与愤怒。
恍惚中,她只以为自己还是八岁,还刚刚与自己的父母吃过午膳,陪弟弟下了一盘棋。慕容雪与上官红芙都还好好活着,谁也不用借用谁的名字,了此余生。
可是慕容山庄上下都不在了,红芙也死了。只她活着,还不能活成自己。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坐在沐家庄里享受江湖中人的尊敬爱戴。她这么努力,却还是不能让义父满意。灭门之仇深似海,她却依旧手无缚鸡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