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钰与慕容雪成亲那天,沐家庄依旧张灯结彩,只是,除了沐家庄上下,无一宾客前来。
慕容雪从晴川谷回来之后临时决定,要提前与沐钰成婚。她说,十五、十六皆是月圆之日,实在不必计较得那么清楚。她说,她已经等得太久,一天都不愿意多等下去。
沐钰虽然乐见其成,只是请帖早已发出,重新更改,怕是来不及了。
可慕容雪却说,“这是我们的婚礼,有我们两个就好,我只想同你在一起。”
沐钰依旧觉得不妥,慕容雪却依偎在他的怀里,看着窗外枝头的云音,眸中含泪,唇畔带笑地说,“有圆月,有喜鹊,有你,有我,还不够吗?”
慕容雪很少这样任性的时候,只是一旦任性起来,沐钰便无法不由着她。
于是,他们的婚礼被提前到了十五,云音因为他们这一折腾,一宿都没有睡觉。她飞了一夜,把方圆十里之内所有的喜鹊都叫了起来,让它们第二天月圆时分到达沐家庄,给一对新人贺喜。
十五那晚,天上没有一颗星星,月亮的清辉洒在地上,像是洒了一地的湖光水色。沐钰与慕容雪拜堂的时候,一群小喜鹊叽叽喳喳地飞了进来。它们在梁顶盘旋许久,又成群结队地飞出屋子,各自落在了屋檐上。
云音分明看到,沐钰和慕容雪看着这浩浩荡荡的景象,笑得灿若月光。
她心里得意,抓了大把的吃食,一蹦一跳地出了正堂,到外面喂喜鹊去了。
回来的时候,不期然,却看到沐钰与慕容雪拥在一起,那个样子,似是正在交颈缠绵。她脸上莫名一红,就要转身离开。
沐钰却在这个时候缓缓地倒了下去。
“沐庄主!”她大惊失色,只以为是之前“十日枯”的余毒未除干净,一时也不及细想,抬腿就向他奔去。
却在距离他们三步之遥处,呆立在那里。
因为那边,沐家庄的家丁们早已齐齐亮剑,直直地逼着慕容雪。
云音怔了半晌,这才低下头来,去看倒在地上的沐钰。沐钰的胸前还带着大红花,随着胸膛的起伏而摇摇颤颤。那一身的喜服,还服服帖帖地着在身上,映着白玉般的面庞,依旧是之前喜气洋洋的模样。只是,在沐钰的胸口处,赫然矗立着一把匕首,刀刃已全然没入沐钰的血肉,只余那短短的刀柄露在外头,看起来,分外的触目惊心。
而那把匕首,云音认得,正是慕容雪八岁那年,她爹爹送她的那把“雪隐”。
慕容雪跟云音说过,这个“雪隐”,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血饮”。是慕容家被灭门之后,她重新给它取的。她要用沐家的血,来祭慕容家的坟。
“住手!”沐钰挣扎着,伸手在自己胸口点了一下,勉强止住了血,却终是气力不足,随即便再次倒了下去。再开口的时候,虽然声音依旧洪亮威严,却终归是有些中气不足。云音听到他说,“都把剑放下!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拿剑指着我们沐家庄的当家主母?!”
众人闻言,虽然面上依旧难掩愤愤不平之色,终归是乖乖地把剑收了回去。
剑一回鞘,慕容雪便跌坐在了地上,她俯首抱着沐钰,将他靠在自己的胸前,喃喃地喊他的名字——沐钰,沐钰……
她的声音微颤,抱着沐钰的双手却在剧烈地颤抖,那个样子,分明慌乱中带着些恐惧。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在沐钰胸口的匕首上,低垂着的眉眼,早已泪盈于睫。
沐钰捂着胸口,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拂去,低声诱哄,“我在,我在,你不要害怕。”
说毕,又四下扫了一眼,铮铮有声道,“沐家庄上下听令,我沐钰死后,沐家庄就交给庄主夫人管理,你们以后,要向效忠我一样效忠于她,像保护我一样好好保护她!”
一时,不服之声与怨愤之言此起彼伏,讨伐上官红芙之声不绝于耳。而沐钰,却在此时大吐了一口鲜血。
众人安静下来,只听他郑重开口,神色忧虑,言语悲戚,“我沐钰此生,唯此一个心愿。各位兄弟,难道……要看我死不瞑目吗?”
云音实在是有些不忍听下去,便把目光从沐钰身上离开,渐渐地转到慕容雪身上,不去听他们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地问慕容雪,“你不是说,你服了谷神医的‘忘了去’?”
慕容雪一动不动,根本没有转身看云音一眼。云音却不知为何,突然想到自己今日凌晨看到慕容雪服的那杯酒,不由心里一颤。
今日云音进门向慕容雪贺喜的时候,正看到她往酒杯里兑什么药粉,问她时,她一脸紧张地笑了笑,解释说,自己实在太紧张,那药粉是从谷神医那里得来的,可以镇定心绪。
云音想了想,待嫁娇娘是容易紧张,便也没有多虑,还撺掇着让她多喝一点。。
只是如今想来,那个药粉……
云音一脸震惊地看着慕容雪,出口的时候,语气却甚是笃定,“你今日早上喝的,不是让人镇定心绪的药,而是‘断舍离’,是不是?”
慕容雪依旧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沐钰胸口的那把“雪隐”,皱着眉头,满脸的惊慌与不知所措。
沐钰早已面无血色,但看着慕容雪的目光却依旧温润如常,他伸手抚着慕容雪眉间的那抹朱砂,笑得像一个孩童,“你后悔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