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邱的主意打得很好,彼年他才十五,韬光养晦五年,终于得偿所愿——
为避免惹人怀疑,他们一家终归是没有搬到城郊西出买的宅子里住。只是那宅子倒也没有空置,沈邱在宅子里养了一批壮汉,请了师父来教他们习武,每日好吃好穿地待着。
他的顾虑很是周全,那偌大的金银谷,他绝对不会弃之不用,但既然要搬进去了,自然是要带些人进去。这带的人不能太多,却也不能太少。他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将同族的沈家人一并带进去。再怎么说都是自己同族之人,便是平日里盛气凌人、欺软怕硬,总归血缘相近。到时候入了山谷,他做了沈家族长,那些个欺他压他小瞧他的人,无论如何,总得做小伏低。
沈邱知道,想要爬上族长之位绝非易事,他虽年幼,却早已看惯了世间冷暖,那些个趋炎附势、媚上欺下、明里一套背里一套的做派,他早已见怪不怪。他用五年的时间来收服人心,届时再以财宝相诱,定会有很多人愿意跟随他。可是,难免他们中会有一些白眼狼,一入金银谷,财迷心窍,过河拆桥,将他赶下台去。
以他家的家世,现下,无论如何不能服众。时间也许能弥补这一缺憾,但是为防族里人对他刀剑相向,他必须得未雨绸缪,做好万足的准备。是以,他训练了一大批武夫,归于他的门下,他还聘重金觅了几个郎中,一个专门制毒,其他的用作平日里问诊看病。
他的财产不敢外露,只让自己的父亲与母亲依旧在家里照常过活,对外却称他在外做生意,没有个一年半载是不会回来的。
这个所谓的一年半载里,沈邱自然没有去做什么生意,他四处招人寻医,织布女、庄稼汉、歌女、舞女、戏子、厨子、木匠、铁匠……但凡日后用得着的,他都物色了许多,一起养在距离山谷十里外的园子里。
两年后,他大摇大摆地回了家,寻常马车拉了七八辆,车里却尽是些族里人未曾见过的玉石珠宝。回家那日,惠风和畅,天空一碧如洗,没有一朵闲云,太阳大咧咧地当空照着,明媚极了。邻里听说老秀才的儿子落第之后改行从了商,明里暗里不知说了他们多少坏话。他们都不喜欢沈邱一家,觉得老秀才赶考了一辈子,只是个老迂腐而已,沈邱年轻气盛,明明家世不好,偏还透着一股子狂气傲气,着实是让人不喜。他们都以为,沈邱虽然改行从了商,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想必也扑腾不出什么大作为,到头来,说不定还是跟他的秀才爹一样,两袖空空,什么也没有。
如今见到沈邱回来了,他们看着浩浩荡荡进来了七八辆马车,虽然看起来不过是写寻常的马车,七八辆连在一起,所经之处,尘土飞扬,这气势,还是让人吃了一惊。有人冷眼看着,突然讥笑道,“连辆像样的马车都买不起,想必这车里装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此言一处,立即便有人附和道,“不会是做的木材生意,拉回了一些卖不出去的朽木吧?”
又有人笑道,“是朽木倒还好,就怕朽木已装钉好了,成了棺材……哈哈哈——”
“哈哈哈——”
奚落与嘲笑之声不绝于耳,沈邱倒没有像往常那般恼羞成怒,只是潇洒地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又将扇子遮在额上,避过刺眼的阳光,回头冲几位马夫道,“有劳大家了,都先下来喝口水吧!”
不知是谁轻斥了一句,“都积点口德吧!”
那帮少年才渐渐止住了嗤笑。
这时,老秀才才急急忙忙地快步走到沈邱身边,左看看又看看,看他一身华服,端的是相貌堂堂,许是因为在外吃得好的缘故,不仅身量见长,脸颊也比出门之前圆润了许多。老秀才看过了沈邱,又看了看沈邱身后的数辆马车,是寻常马车,不张扬,挺好。每辆马车旁边都有两人看守,虽未佩刀,但看那样子,应该都是身负武艺之人。老秀才看了半晌,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沈邱轻声一笑,道,“爹,儿子此番出去历练了不少,发了笔大财!”
说着,他将扇子一合,拍了拍手,便有一个黑衣小厮掀开第一辆马车的帷幔,搬出一个松木匣子出来。
沈邱将扇子别在领口,得意地接过匣子,笑眯眯地将匣子打开,道,“这是上好的万年人参,世间仅此一棵,儿子为当朝李宰相办事,李宰相看儿子办事得力,赏予儿子的。您将它服了,必能延年益寿!”
老秀才早已知道沈邱此番回来会整出些动静来,倒也没像之前那般动辄便激动地背过气去,只是伸手去摸那白生生的人参的时候,还是止不住的手抖。围观的众人本来听沈邱说是世间仅此一株的万年人参,只当他在吹嘘,后来听到了李宰相,又不禁被唬了一跳,这要是沈邱在说大话便罢了,若是真的,那这沈邱……
沈邱早已留意到四周那各种半信半疑的神色,却是不急也不恼,将人参放到老秀才手中便问道,“娘呢?我给她带了上好的和田玉,还有一对凤凰翡翠手镯,怎么不见她过来?”
老秀才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成了一团,解释道,“你修书说今日回来,你娘起了个大早,一直在厨房忙活着给你做菜呢!”
老秀才说话的间隙,那黑衣小厮早已又拿出了个匣子来。沈邱嗔了一句,“糊涂!夫人不在,急着拿出来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