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过云音面上的轻纱,丝缎柔软,随风翻滚在脸上,隐隐有些痒。云音看着冷魔姬面带惊疑的样子,又垂眸看了看鼻端上的雪色白绸,真是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之前在魔宫门口的时候,白墨让她将面纱覆上,就是怕人认出她来,现在倒好,面纱还在脸上,她倒自报了家门。云音悔得肠子都青了,暗自在心里将自己臭骂了一顿,又用眼角余光悄悄瞄了一眼白墨,见他身形未动,面色淡然,这才放下心来。
云音犹豫许久,还没决定好到底是坦白承认呢,还是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便见冷魔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将目光转向白墨轻道,“我道为何,原来是她。”
云音微微转头去看白墨,他的唇角依旧挂着极浅的笑,因为是侧影,云音无法看到他眼中的情绪,只是突然便觉得自己身边的男子变得不一样了。他的身上似乎笼着一种极为孤独、极为绝然的气息,修长的身体遗世独立,明明近在眼前,却又让人觉得异常缥缈。
冷魔姬却看到了白墨眼中闪烁的些微光芒,她似是失去了所有的魔魅之气,周身笼罩着一种铺天盖地的悲苦凄凉。她低头敛眉,笑得如冬日里冷艳的红梅,只听她轻声问道,“值得吗?”
白墨沉静地看着她,缓缓道,“只要我觉得值得,便是值得。”
冷魔姬苦笑一声,“若是他有你一半的好,我也不至于……”
自见到冷魔姬起,她一直都是一副玩世不恭、万事无惧的样子,无论是冷冽还是妖娆,总让人觉得似是百毒不侵,却不料竟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态。云音不明就里,张口问道,“你怎么了?”
冷魔姬觑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白墨,立即便变回了之前妖气四溢的样子,媚笑着道,“既如此,事不宜迟,我们便出发吧!”
云音虽心下疑惑,却也不好再问,只好跟在白墨身后出了魔宫。
云音没有想到此番行动会如此顺利,她之前用日月囊往永安谷运了许多食物,现下也不过用了不足一半,谷中之人虽然依旧骨瘦嶙峋,气色却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沈邱听人报告说鹊仙大人已经回谷,慌得从卧室一路快步赶来,连鞋子都没顾上穿。待见到云音旁边赫然立着当时为他们设魔瘴的魔女,腿下一软,差点没撑住往后倒下,亏得身边几个人扶着,这才硬撑着向她们行了礼。
待看到周围温润如玉的青衣男子,也不敢多问,只当是下界来拯救他们的神仙,好生拜了一番。
冷魔姬扭动着腰肢朝他走近了几步,娇笑道,“怎么样?奴家的魔瘴设得可还满意?五十年过去了,再也没有人来侵扰了吧?”
沈邱吃过她的亏,一时也不敢看她,只是低头道,“老朽错了,魔女大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您放过我的族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哎呀呀!”冷魔姬大惊失色,夸张地将手覆在唇边,软声道,“官爷何错之有?!凡夫俗子嘛,都自私自利,只是像你这般自掘坟墓的,奴家还真没有见过几个。奴家还得谢谢你,让奴家看了这么一出好戏。”
沈邱满脸通红,花白的胡子抖得厉害,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云音怕冷魔姬再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来羞辱他们,忙开口劝道,“天色将晚,要不先将魔瘴收了?”
冷魔姬斜眼瞧了她一眼,转过身来就作势要收那林中的魔瘴。她手中的瓶子已经敞了口,在她掌心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众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却见那瓶子就那么浮在半空中,再也没有网上飘。
不继续往上飞也便罢了,竟然还掉了下来。
冷魔姬素手一握,回过头来娇笑着问沈邱,“这谷中的金屋银屋,您可是真决定放弃了?”
沈邱如今早已看淡一切,虽不至于视钱财为粪土,在生死关头,却也是什么也都能放下了。他点了点头,不带一丝留恋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金碧辉煌,郑重道,“是!只要能带谷中之人出谷,谷中的一切我们都可以不要。”
冷魔姬一双美眸左右顾盼,在沈邱一干人身上逡巡了一圈,这才优哉游哉地抬手缕了缕自己的长发,笑道,“不用再商量一下吗?若是决定了,可是再不能反悔了。”
沈邱蓦地便想到五十年前的时候,冷魔姬也是这么问他,他答应了,竟然就沦落到了现在这种境地。如今见冷魔姬旧话重提,不禁便多了几分警惕,只是此时不比当年,纵然他们五十年与世隔绝,难寻生计,但是无论如何,外面有片广阔的天地,他的族人只要努力,总还是能好好活下去。
他这样想着,便毅然决然地将头一点,赫然道,“魔女大人放心,沈邱绝不反悔。”
冷魔姬轻笑一声,再没有说什么,施施然转身收了魔瘴。
谷中一片欢呼雀跃,沈邱一张丘壑纵横的脸上泪水涟涟,跪地大喊道,“谢谢鹊仙大人,谢谢魔女大人——”
冷魔姬将瓶子收好,转头对白墨道,“如此,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