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白墨的竹叶舟上,云音用一面轻纱覆在面上,和风轻拂,有种很细腻的瘙痒。就像是以前在云庭的时候,绿衣拿了轻羽,趁她睡着的时候在她面上扫来扫去。
将永安谷的事情办完之后,云音回云庭还了流光镜,正巧遇到刚刚下凡回来的绿衣。绿衣是她在云庭最好的朋友,年岁与她相仿,只不过经验比她丰富一些。在下凡之前,她对人间的全部了解几乎都是绿衣告诉她的,绿衣每次下凡回去,总会给她带一些人间的吃食物什,当然也会给她讲述人间的各种啼笑皆非的闹剧。可是,云音自从偷偷溜出了云庭,便再也没有见到过绿衣。
云庭很大,鹊仙很多,像绿衣这样跟她年龄相仿又真正说得上话的鹊仙却并不多。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自认为自己并非是什么心地恶毒行为粗鄙之辈,可是云庭中人大都将她避如蛇蝎。年长她个几百年以上的,向来对她疏远得很,比她年幼的,又总是对她深为鄙夷。是了,鄙夷,就是鄙夷,云庭上下,除了绿衣,大都对她很鄙夷。她是拥有三百年仙龄的鹊仙,却还不如一个刚位列仙班的小喜鹊,生为鹊仙却从不曾为凡人排忧解难,最为鹊仙不齿。
她每日里装傻充愣,装得自己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装得好像自己很快乐似的。可是她骗过了所有人,终究还是没有骗过自己。她是鹊仙,她也有生而为喜鹊的那种使命感,让她每日里在云庭碌碌无为,她也不甘心。绿衣所说的那一个个故事让她向往,她也想见识见识,这才壮着胆子自己下了凡。
此番相见,云音存了一肚子的话要与绿衣讲。这一说,便说了个三五日,直到上头发了令让她们各自下凡去,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对方。
云音以为,自己遇到的这两桩事,虽然结局都并不怎么美满,但当真也算是刻骨铭心了。绿衣却不以为然,她叉着腰,以一种经验丰富的过来人的身份对云音进行了苦口婆心的教导,说人们生就孤寂,分分合合本是常事,着实不值得大惊小怪。临走之前,她还拉着云音的手,郑重其事地向她交代,“云音啊,咱们鹊仙一族,虽则是为凡人报喜,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学会置身事外。尽心尽力固然是好事,但无论如何,总不能将自己的命搭进去。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也得为自己负责任。你说对不对?”
云音听着,总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当即便点了点头。
不曾想,云音刚一下凡,还没找到颍都在哪里,便遇到了白墨。白墨依旧一身竹青色的衣裳,头上一根碧簪束发,玉质金相,温柔浅笑。
他眸光似水,在竹叶舟旁负手而立,阳光慵懒地洒在他的身上,却将他整个人衬得更加俊美出尘。云音还没来得及惊讶,便听他温声道,“幽簧山着实是无趣得很,我想了想,不如来陪你。”
云音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他身前,看了看他身后的竹叶舟,十分仗义而又得意地伸手拍了拍白墨的肩膀,笑道,“好说好说,你跟着我,肯定比在幽簧山好玩得多。”
白墨哑然失笑,云音却已经恢复了正行,跳上了竹叶舟,笑意婉转地看着白墨道,“走吧!我们去颍都。”
对于白墨,云音总有着一种没来由的信赖感。况且,她下凡之后经历的两件大事都有白墨的参与,更确切的说,这两件大事都得归功于白墨的帮助。此次若是与白墨一起,便是不能事半功倍,行事也能便宜许多。就算再退上一步,白墨这一次一点都不帮她,但只要两个人一起,路上还能说个话,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还有个人可以参详一下,何乐而不为呢?
云音悠闲地半躺在竹叶舟里,将一面轻纱覆在面上,闭上双眼,仔细回想自己从旋复镜里面查到的颍都的景象,实在是惬意极了。
白墨静静地看着她难得娴静的样子,唇角微微勾起,正温柔似水地看着她,冷不丁却见她笑着抽开了轻纱,一双乌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问道,“白墨啊,你去过颍都吗?你活了五千年了,一定去过吧?”
白墨点了点头,依旧将目光锁在云音的脸上,表情却是一点没变。
“真好!”云音羡慕地赞叹了一句,忽而又哀怨地叹了一声,“这么大的人间,我知道的地方,也就沐家庄附近、永安谷和长河镇了……”
“也许你哪里都去过,只是……”白墨声音越来越低,终于低到闻不可闻。
“只是什么?”
白墨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轻描淡写道,“便是没有去过,以后都走一遍便是。”
云音叹了口气,甩了甩手中的轻纱,有些郁闷地嘟着嘴道,“还好我上次自己偷偷地溜了下来,不然,还不知道要被鹊皇关在云庭多久呢!云庭里那么多的鹊仙,我明明不是道行最浅的,却是下凡次数最少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绿衣他们,云庭里无聊透了,哪有人间这么好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