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阮晴柔冷静下来之后,给云音讲了好长好长的故事。她的声音带着自己独有的那种绵软和娇柔,只是心境不同了,明明故事有一个很欢喜的开始,她却偏偏以一种极为沧桑的语调娓娓道来。云音一边听着,不自觉地就把眉头拧成了两座小山丘。
阮晴柔与萧天澈,相遇在一场宫宴里,相识在羊脂玉的坠落里。只是那时候,他以为她是幼时的那个她,她却不知道,原来他是把她当成了另一个她。
帝宫里一年只有一次百花宴,百花宴上,王孙贵胄、公侯千金都会盛装出席,品花茶,赏百花,钟鼓齐鸣,歌舞升平。百花宴上还有一个传统,每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都要在头上簪一朵鲜花,若是日落之时,头上的花依旧鲜艳如初,便可以从帝君那里讨一个赏赐。这个赏赐向来难得,从来好花不常开,尤其是没了根的鲜花,更是难以维持下去。那些个公侯千金们便早早地用碱水把花泡上,努力让自己的花比别人的更持久一些。不过,即便如此,每年能撑到最后得到赏赐的人,还是极少。
那不是阮晴柔第一次参加百花宴,也不是萧天澈第一次在百花宴途中在四处游逛。阮晴柔早在很久之前就听说了萧天澈的名字,只知道此人杀伐果决、一心为民,然而冷情冷性,最是不解风情。萧天澈却是从来都没有注意过阮晴柔这个独特的将门千金,只知道她八岁开始施粥接济穷苦百姓,在百花宴上,也曾经以一支醉蝶舞,名动颍都城。
那一次百花宴上,阮晴柔的头上斜斜地插了两朵秋海棠。每一年的宴会其实都差不多,第一次来的时候新奇,第二次来的时候淡定,第三次再来,就会觉得有些无趣了。阮晴柔在席间喝了些菊花酿,胸口不觉便有些闷,忙辞别了自己的娘亲,带着身边的丫鬟碧落到人少的地方散散步。
帝宫的百花宴别具一格,不在万物复苏的春天,也不在百花斗艳的夏日,偏偏选了落英缤纷的秋季。这是几百年传下来的传统了,在百花凋零之前,撷得一身百花香,将这衰败之前的美永远定格在心间,唯有如此,待到百花凋谢时,才能了无遗憾。
池塘里的莲花早已呈现出颓败之势,丝毫看不出昔日的冰清玉洁、明艳动人来。倒是池子里的那潭水,碧波荡漾,涟漪旖旎,好看得紧。阮晴柔带着碧落晃到这里,看四下僻静,也便停了下来,就站在池塘边上看里面的一泓碧水。
秋日的天毕竟有些冷了,阮晴柔喝了些菊花酿,微微出了一层薄汗,在风口吹得略久了些,不觉便觉得有些寒意。她拿着绣帕,在额前轻轻一拭,转过身去,正想开口唤碧落一起回去,眼前却直突突地飞来了一个什么东西,她唬了一跳,下意识地尖叫出声,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去。
“小姐小心!”碧落惊叫出声,阮晴柔的身后正是那一席碧水,姑且不论水有多深,光是看看秋日的时节,便知那水沁凉入骨,若是一不小心掉进去了,可当真不是闹着玩的。
阮晴柔哪里还来得及反应,脚下一崴,就要往后倒去。她闭上眼睛,心里默哀一声“我命休矣”,却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宽厚有力的手指在她腰上使劲箍筋,她身形一晃,鼻子便碰上了来人的胸膛,这个人的身上有着极淡的薄荷清香,好闻极了。
阮晴柔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人棱角分明,薄唇微抿,目光冷峻。是他!她心里惊呼,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里破土而出,骚人的痒。
也许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英雄救美,也许不是每一场英雄救美都能以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从此相知相惜天长地久来收场,但是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阮晴柔却清楚地知道,她动心了。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与之前惊险的感觉不同,那是一股暖流,正从心脏深处喷涌而出,她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理都又痒又暖。
萧天澈微微颔首,松开自己的手,退了两步才道,“姑娘没事吧?”
阮晴柔慌忙摇头,微微屈膝施了个礼,柔声道,“多谢成王殿下救命之恩。”
萧天澈将手一摆,嘴角连个笑意的没有,“姑娘不必多礼,是灵王没看好自己的鸟,惊吓到了姑娘,本王出手相救是应该的。”
阮晴柔这才看到,不远处有个七八岁的华裳少年规规矩矩地站着,正是成王口中的灵王。阮晴柔赶紧行礼,灵王依旧没有反应,倒是萧天澈开了口,“姑娘怕是受惊不小,回去歇着吧!”
这……阮晴柔错愕地将头抬起,却是不敢忤逆萧天澈的意思,施施然行了个礼就要带着碧落离开。她心里莫名地有些沮丧,看来外面的传言果真不假,成王冷情冷性,不近女色。这一来一回总共就对她说了三句话,一句一个“姑娘”,他是一点都不想知道自己是谁啊!平生最恨一件事——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一点点的怦然心动,这样快便被推上了刑场。
阮晴柔将将叹了口气,便听到身后传来萧天澈急切的声音,“姑娘留步!”
她惊喜地回过头去,头上的秋海棠早在之前电光火石之间坠落进水里,现在黑发如瀑,面若朝霞,倒显得比戴着花时更加灵动美艳了许多。“成王殿下。”她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