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汐落微微颔首,长长的眼睫盖住了眸中的光华流转,“也许命该如此,汐落与文王,其实早在汐落幼时便有一段渊源。”
“哦?”萧天澈语调微扬。
“汐落八岁那年,曾经在静仁庵外的破庵中遇到过文王,那时的文王衣衫褴褛,十分落魄,汐落便每日从静仁庵里偷了斋菜给他吃……”
云音分明看到,萧天澈的脸在一瞬间顿时变得极为苍白,眉头触了几触,这才哑然出声,“你说……静仁庵?”
凌汐落点了点头,声音蓦地变得有些沮丧与忧伤,“彼时我们家还没有出事,爹爹出兵打仗,我便和娘亲在静仁庵中为爹爹祈福。没想到时过境迁,再见到文王时,我却成了府中一个小小的厨娘……”
萧天澈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着,双手攥着拳,指节泛白,青筋凸起。其实云音有些不明白,当初从阮晴柔那里看到羊脂玉坠时,他也没有这么剧烈的反应。都说这成王性情冷漠,最是不喜形于色,现在看来,传言果真不实,这哪里不喜形于色了,明明就差把心情变成了文字贴脸上了!
“在你们回府的前一天,他还给了你一块羊脂玉坠,对不对?”萧天澈蓦然出声,声音中微微带着一丝颤抖,却是及不明显。
凌汐落抬头,“你怎么知道?他告诉你的,对吗?”
萧天澈却是大笑起来,长臂一伸,就把凌汐落捞进了怀里,眸光闪闪,唇角微扬,“原来当初救我的人是你!”
凌汐落使劲挣了一挣,却是没有挣开,她生了恼意,冷声喝道,“王爷请您自重,汐落是文王的人!”
“不,你不是他的。”萧天澈将她的手紧紧握着,低头浅浅吻了吻她的鬓角,又补充了一句,“你是我的。”
凌汐落的恼意更甚,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她不知道为什么萧天澈突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可是她力量微小,丝毫震动不了萧天澈分毫,她挣得越厉害,萧天澈便抱得越紧,她索性不挣扎了,就在萧天澈怀里冷声道,“都说朋友妻不可欺,没想到堂堂正正的成王,竟连自己亲弟弟的人都动!王爷便是不为汐落想,也得为王妃想想,光天化日下,让王妃看到了,你让她作何感想?”
许是因为凌汐落的声音太冷,萧天澈身形一顿,终于缓缓道松开手来,解释道,“汐落,不是我欺负你。是我啊!我才是你幼时救的那个小哥哥,不是天淇。”
凌汐落怔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看着萧天澈眉梢上晕满的喜意,还有眸中那喜悦中带着些庄重的光芒,怔了半晌,才喃喃开口,“你……你在说什么……”
萧天澈怕她不信,笑着补充道,“你还有一个婢女,叫做紫鸢,对不读?汐落,是我,当初的那个小哥哥是我。”
“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萧天澈抬手抚了抚凌汐落的鬓发,爱怜道,“当初在百花宴上,我看到晴柔戴着那枚玉坠,还以为她是你,这才……”
萧天澈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却突然间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太好了!汐落,当初在文王府中见到你的时候,看着抬眸嫣然浅笑的时候,我就觉得似曾相识,太像了!你的眼里仿佛亮着无数颗星星,就跟我当初在破庵时看到的那个女孩一模一样。你大概不会明白,当初在破庵里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脸上那明媚的笑有多美。庵很破,阴暗潮湿,还有数不清的老鼠和蟑螂在我腿边跑来跑去。我以为我完了,出去的话,会被人杀死,不出去,会被饿死,还会成为这些老鼠的食物。可是我连爬出破庵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在我心生绝望的时候,你来了,带着明媚而温暖的笑……”
“原来是你。”凌汐落似是现在才终于相信了他的话,脸上的笑倒是释然,看不出欢喜,也看不出失望。
“你进了成王府,我本想找个时间向你试探一下此事,没想到还没有来得及试探你,我便在百花宴上遇到了阮晴柔,看到了当时我给你的那枚羊脂玉。”萧天澈叹了口气,剑眉紧锁,分明十分纠结,“曾经沧海难为水。我想就是她了,不论如何,我当时就下过决心的,若是日后有缘遇到那个小女孩,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一辈子。我娶了她回来,对她……可是她总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样子,我不讨厌她,却总说不上爱她,与她之间的种种,似乎都是出于道义与责任。可是……可是你却在不断地给我惊喜,给我欢乐!我知道我不该如此,我有自己的妻子,而你是我弟弟的心上人,可是有些东西,越是努力克制,它便越是强盛。”
凌汐落瞠目咋舌,“你……”
“现在好了!”萧天澈激动地将凌汐落抱进怀里,嗅着她发间的清香,笑道,“原来当初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是我和你,是我们都误会了……汐落,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克……”
“你放开我。”凌汐落泠泠出声,看萧天澈没有动静,又叹了口气,闻言道,“你先放开我,好吗?”
萧天澈果真放了手,眸中的笑意更盛,手脚却是仿佛不知要放何处才好似的,显得十分局促。云音在一旁看得有趣,看他这个样子,哪里像传言中那个雷厉风行、冷漠无情的王爷?分明是个初陷情网的愣头小子。
相比之下,凌汐落倒是自如得多,她坦然看着萧天澈,唇边微微扬起了一个笑,这才出声道,“王爷说得对,曾经沧海难为水。汐落的心早已经遗失在天淇那里了,对于汐落来说,他才是汐落的沧海,无论是什么水,都替代不了。”
萧天澈脸上盛放的笑容瞬时凝结,那手足无措的样子也仿佛定在了那里,样子十分古怪。他的眸中本来盛着一团火,渐渐地变成了一簇小火苗,火光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终归于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似是过了许久,他才僵笑着出声,“你……你说什么?”
“汐落是说,汐落的沧海不是王爷,”凌汐落淡淡一笑,继续道,“而王爷,您的沧海是王妃,不是汐落。”
“不!”萧天澈矢口否认,他紧紧地攥着凌汐落的胳膊,力度看起来应该不小,凌汐落的眉头都紧紧地蹙在了一起,他却似是一点都没有察觉,他的目光深沉如海,波涛暗涌,“你怎么能这么说?当初在破庵中遇见你,我便已经对你……晴柔只是一个意外,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得了那枚玉坠,汐落,你若是容不下她,我……”
“汐落家道中落,便把那玉坠给当了,王妃能赎了那玉坠,也是机缘巧合,王爷该珍惜才是,”凌汐落依旧浅浅笑着,“至于幼时,王爷莫要忘了,彼时你我尚小,哪里懂得什么是爱?更何况,当时便是一个小乞儿,汐落也会全力相救,举手之劳而已,王爷不必一直记在心上。”
萧天澈的身形猛然一震,久久都没有说话。说实话,云音很同情他,那个小破庵她是见过的,那样的破败不堪,那样的阴冷潮湿,尤其是萧天澈还是在那样生死攸关的时候遇见了凌汐落,要说让他忘了,那断断是不可能的。而且,在流光镜中看当时的情形,那时候的萧天澈,便是不懂得什么是爱,至少也已经对凌汐落有好感了吧?
而且,听他现在的意思,彼时,他分明已经爱上她了。想来也着实让人伤心,她让他知道了什么是爱,可她却不爱他。
对于萧天澈来说,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对于凌汐落来说,一切却都早已结束。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云音叹了口气,“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总还是落花比较可怜,对不对?”
白墨接口,“所谓‘多情却被无情恼’,大抵就是说的这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