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瑾的小马车才离开晋昌坊,通往朱雀大街的街道上就人满为患。马夫驱赶着四轮小马车在人群里扭来扭去的才上了朱雀大街,谁料想,朱雀大街两边更是人满为患,而宽阔的大街中间,却一个人都没有。云家的马夫问过路人之后,透过小窗对云锦道:“小娘子,朱雀大街正在开赛马会。”云锦就道:“从天桥过去。”马夫正要驱动马车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地动山摇的声响,只见从天枢柱子那边腾起一片烟尘,不大工夫,就看到百十匹骏马从眼前狂奔而过,马背上的少年郎的屁.股纷纷离开马鞍,几乎是蹲在马背上,马鞭不断地落在马匹的臀上,没用力,马匹却越跑越快。街道两边的唐人纷纷喝彩,更有天桥上的小女子将花朵从窗户上一篮子一篮子的往下倒,形成一道花朵瀑布,任由那些少年骑士骑着马从花瀑下钻过。长安人只要热闹起来了,脑子就不太够用,花朵被那些小女子倒光了,于是,激动之下,就有小女子解下身上的腕纱,丢下天桥。腕纱挂在身上的时候是一束,被风张开之后就是一大片,可怜那些正在疾驰的少年郎,被腕纱兜住脸,不得不将马速降下来,最可怜的是战马脑袋被腕纱兜住的骑士,战马受惊,在狂奔中开始胡乱抖动身体,于是,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就有锦衣的少年郎从马上掉下来,在地上连连翻滚,也不知道摔死了没有。云锦用手挽着云鸾的腰,让他站在马车的窗口上看那些被摔得凄惨的少年郎,恶狠狠的对云鸾道:“以后不许参加这种混账事情。”有一个少年郎被摔得七荤八素的从地上才站起来,就被就后面过来的一匹马径直撞在身上,人飞出去了七八丈远,还在沙地上滑行片刻,就再也不动弹了。“他死了!”云倌倌抓着云鸾的耳朵对他道:“你看,不听话的小孩子就会死掉。”云鸾紧张的扑进云锦的怀里,再也不敢看外边,云倌倌却把云鸾抓进自己怀里,对云鸾道:“姐姐将来要出嫁,以后就换我来保护你。”云锦一巴掌拍在云倌倌的脑袋上道:“你吓唬他干啥?”这一次云倌倌寸步不让的瞅着云锦道:“是你先吓唬他的,我要保护他。”云锦没工夫继续跟云倌倌争吵,转头朝外看去,发现那个倒地的少年人正在流血,片刻功夫,血就流淌了一地。而云鸾安静的靠在云倌倌小小的怀里,乖巧的让人心疼。来到纪王府,李慎嫌弃的看着云锦道:“为啥你姑姑不来?”云锦道:“我姑姑来了,你也没胆子多看一眼,来与不来有什么分别?”李慎叹口气道:“我还欠她十六件玉雕没有完成呢,对了,端午节的礼物没有我的份吗?”云锦道:“我阿娘没说。”李慎摊摊手道:“我就知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本王现在都快要成你云氏的玉雕匠了。”云锦咧开嘴,露出一嘴的白牙笑道:“弄清楚,是你在拍太子的马屁,跟云氏一个钱的关系都没有,要说有关系的话,也是你利用云氏。”李慎哈哈笑着摩挲一下云锦的头发道:“就喜欢你们云家人的这股子聪明劲。”云锦躲开李慎的手,带着云鸾,云倌倌去了王府西边的跨院去见老神仙。可能是酸杏子吃多了的缘故,正在太阳地里睡觉的老神仙,晶莹的口水弄得满胡须都是,云锦,云倌倌就掏出手帕替老神仙擦口水,至于云鸾,已经爬上老神仙的膝盖,将头埋在怀里,显得很是威顿。老神仙搬着云鸾的小脸道:“小鸟儿怎么了,今天不飞了?”云鸾哽咽着指指朱雀大街的方向道:“死人了,马杀的。”老神仙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叹息一声道:“这是官府的过错。”云鸾哭唧唧的道:”小鸟儿以后再也不骑马了。”老神仙抓住云鸾的小手道:“马还是要骑的,因为马天生就是给人骑的,如果小鸟儿不骑马,以后就没法子去远处来看老道了。”云鸾道:“马杀人。”老神仙笑呵呵的道:“那就赶快长大,你长大了,练好骑术就能骑马,马就不敢杀你。”云鸾抬起头瞅着老神仙道:“马不杀人是吗?”老神仙摸着云鸾圆溜溜的脑袋道:“对,马不杀人,是那个人没有驾驭好马才死的。”云鸾再一次乖巧的趴在老神仙怀里似乎不愿意出来。老神仙就对云锦跟云倌倌道:“你们不是还要去玄奘和尚那里吗,礼物留下,快去吧。”见自己不讨老神仙喜欢,云锦跟云倌倌就放下礼物,离开了老神仙的住所。李慎剥开两个粽子,放在盘子里先让老神仙跟云鸾吃,他自己又剥了一枚,一边吃着一边道:“老祖宗不喜欢这两个女娃子?”老神仙啃一口粽子道:“我不是不喜欢这两个女娃子,是不喜欢云氏除过娜哈之外的所有女孩子,倒是云初的两个男娃,老道欢喜的紧。”李慎愣了一下道:“为何啊,云锦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老神仙怜爱的从云鸾脸上拿掉一粒糯米粒放嘴里道:“这是云初的错,弄颠倒了阴阳,也坏了天道,女子比男子强本就是在逆天而行,一两个强悍也就罢了,如果统统强悍起来,天下就会大乱。”李慎道:“云初若是在,他一定不会这样想。”老神仙摇摇头道:“老道只是活得时间太长,见多了各种灾祸,有些贪恋这几年难得的平安日子,有了这个念头,就希望这种平安富足的日子可以尽量的长久一些。强者与强者争夺,强者掠夺弱者,男子压榨女子,这些其实都是可怕的权力之争,只要起来争执,人们就不愿意继续过平安日子了,开始为那些有的没得厮杀……总之,这世上的所有事情都该顺其自然,无为而治。”李慎叹口气道:“和平了其实也不好,这日子过一天跟过一辈子一个模样,一眼就能看到头,无趣的紧。”老神仙将怀里的云鸾放下,瞅着李慎道:“原来你这么想啊,那好,明日起,老道就会让你感受一下啥叫度日如年。”玄奘坐在一棵很小的娑罗树下俯身看着水池的鱼,他今天观鱼的时间已经很长了,直到云锦跟云倌倌提着篮子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收回目光。云锦总觉得玄奘大师不是在看鱼,更像是透过深深的水看池塘底部,所以,路过的时候她也看了一眼池塘底部。因为阳光照耀在上面,根本就看不清楚,于是,云锦就跪坐在玄奘面前,将篮子里的食物一样样的摆出来。玄奘高兴的拿起来就吃,只是吃相不怎么好看,不一会,胡须上,僧袍上就落满了糖霜。玄奘见云锦在看他身后的那棵开花的娑罗树,就笑了一下,从树上摘下一朵洁白的如同宝塔状的花朵,插在云锦的头发上,见云倌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他又从娑罗树上摘下一朵花,同样别在云倌倌的发间。这棵娑罗树是娜哈命人从战火纷飞的天竺弄来的,在路上整整走了两年才到长安,一同过来了三棵树,最终就活下来了一棵,又因为佛陀悉达多就是在这种树下诞生的,所以,这棵成活的娑罗树就成了大慈恩寺的一件宝贝。不知为何,云倌倌总觉得玄奘的身体是空的,虽然看起来并不是这样的,云倌倌就是觉得佛爷的身体是空的,所以,她慢慢的靠近玄奘,抬手在他的腹部拍了拍。玄奘笑吟吟地看着云倌倌拍他,等拍完了,还笑着问道:“察觉出什么来了?”云倌倌大着胆子道:“里面是空的。”玄奘大笑一声道:“臭皮囊,臭皮囊,不是空的还能怎的?”云锦连忙把云倌倌拉回来,对玄奘大师道:“小孩子胡说八道呢。”玄奘笑道:“真的,假的,对贫僧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云锦连忙道:“我阿耶快回来了。”玄奘摇头道:“我在等我的机缘,不是在等他。”云锦不明白佛爷为啥这样说,不过,她还是对玄奘大师道:“我阿耶快回来了。”玄奘笑道:“没关系,来得及,都来得及。”窥基大师从外边笑呵呵的走进来,三两口就把云锦带来的食物吃了一个精光,然后笑吟吟地对云锦道:“你看啊,啥都没有了。”这分明就是一句撵人的话,云锦本来还想跟佛爷多待一阵子,窥基大师开始撵人了,她就只好带着云倌倌离开大慈恩寺。在从后门回云氏后宅的时候,云倌倌低声对云锦道:“佛爷的身体真的是空的。”云锦脑子很乱,随即呵斥道:“闭嘴。”虞修容在得知云锦已经见到了老神仙跟玄奘大师,得知他们身体安泰,就没有问及其它,至于云倌倌说老神仙不喜欢她,以及佛爷变成一个空壳的事情,虞修容没有在意。老神仙跟玄奘大师这样的神人,本就不该用凡俗人的心去猜度。一个活成大唐所有人老祖宗的神仙,一个佛法修为已经浓厚的可以随时立地成佛的高僧,在他们身上出现什么样的怪异都不为过。“你们两个没有在老神仙跟玄奘大师面前提起你们远在西南征战的父兄吗?”虞修容在云锦,云倌倌将要离开的时候陡然问道。云锦,云倌倌同时摇头。虞修容怒斥道:“没一个孝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