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骑司大都督瑞春一直将云初护送到了皇城天牢里。不管是天牢,还是万年县地牢,条件都不可能太好,除非特意安排。云初待着的牢房,一看就是被人特别安置过的。木头床榻上铺着厚厚的金丝草,上面还铺着一张长安纺织二厂出产的绿色毯子,床榻前边还有一方桌子,跟四个长条凳子,桌子上放置着一些时鲜水果跟云初喜欢的罐罐茶茶具,茶炉。瑞春将云初在混战中遗失的白玉笏板放在桌子上叹息一声道:“君侯,这一次麻烦了。”云初从果盘里取过一只水蜜桃啃一口道:“他们太欺负人了。”“忍一时之气,得长久平安。”云初几口把桃子吃完,将桃核丢在地上道:“东都洛阳是大唐的地盘,难道说西京长安就不是大唐的地盘了?老子在军中都能对洛阳的将士一视同仁,这些混账东西就不能把我当成大唐的臣子吗?非要把我弄成乱臣贼子他们才开心?”瑞春道:“至少要在陛下面前忍耐一时。”云初刚刚殴打了很多人,有些口渴,又抓起一个桃子咬一口道:“你说错了,在陛下面前才无需忍耐,我刚才做的事情确实失礼了一些,但是,事情的过程陛下可是亲眼看着的,我是陛下的臣子,就这么个受不了委屈的性子。陛下要用我,就要承受使用我带来的后果,鬼鬼祟祟做事不是我的性子。雷霆雨露都是天恩,我接着就是了。”“那你也不能逮着谁都打啊,资金光禄大夫崔恒已经七十几岁的人了,你连他都不放过,看着老东西老眼昏花的满地找牙的模样,我都看着不忍心。”云初哼一声道:“倚老卖老,骂我骂的最凶,活该。”瑞春道:“何景雄到底是怎么回事?”云初诧异的道:“你为何不问李元策的事情?”瑞春道:“君侯军中有的是我百骑司人马,仅仅是苍山洱海下那一战李元策中途溃逃,在陛下眼中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只有何景雄的事情陛下不知,君侯若有什么难处,不妨现在就说出来,某家也好替君侯遮掩一二。”云初从嘴里吐出一棵桃核道:“兹事体大,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就不要知道,你这人还不错,不想看着你被徒弟砍头。”瑞春道:“某家知晓天下事。”云初嗤的笑了一声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瑞春见云初喜欢吃桃子,就让随从再送一些桃子过来。牢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瑞春道:“现在能说了吗?”云初摇头道:“等陛下来再说,这件事我连太子都不想告知。”瑞春见随从提来了一筐桃子,朝云初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大将军请歇息吧。”云初脱掉大衣裳,倒在金丝草铺成的床榻上,不长时间,就起了鼾声。武媚回到上阳宫,就对春嬷嬷道:“给云初送一些酒肉去吧。”春嬷嬷道:“奴婢遵命。”武媚又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春嬷嬷道:“奴婢明白。”武媚瞅着春嬷嬷那张蠢笨的脸道:“你都明白些啥?”春嬷嬷道:“给云初送酒肉。”武媚鄙夷的道:“还以为你对云初有几分情谊呢。”春嬷嬷道:“奴婢一直对云初有情谊啊。”“有几分?”“有三分,不多。”春嬷嬷来到了上阳宫厨房,这里有很多很多的肉,皇后也曾经赏赐过很多人饭食,有的人吃了就飞黄腾达,有些人吃了之后可能是虚不受补的原因死掉了。春嬷嬷从皇后的小厨房里弄了一只鸡,一条鱼,半条猪腿,以及一罐子新送来的米酒,走出来的时候,觉得不妥,又取了一盆冰,这才前呼后拥的去了天牢。她过来的时候,云初正好睡醒,也感到饿了,就很自然的邀请春嬷嬷一起吃。春嬷嬷也没有客气,撕下来一只鸡腿给云初,她吃另外一只。“这些年过的好吗?”云初毫不犹豫的拿起鸡腿就啃,春嬷嬷眼中浮现一丝笑意,同样开吃另一只鸡腿。“说不上好,是因为我觉得老了,说不上坏,是因为我现在想吃啥就吃啥。”“我以前觉得你总想离开皇宫,现在发现你安之若素的似乎不想离开了。”春嬷嬷的眼神有些茫然,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抽空道:“我现在对宫墙外边的事情不熟悉,不知道去了外边该如何生活。”说罢,狠狠的撕咬了一口鸡肉,就大吃了起来。用冰冰过的米酒冰凉中带着一丝甜味,乳白色的酒浆喝下去之后就沁人心脾,五脏六腑似乎都变得熨帖了。云初一直认为大唐的米酒比他捣鼓出来的杀毒药好喝一百倍,米香,酒香,曲香,好一些米酒里甚至还有若有若无的花果香味。用木勺将米酒淅淅沥沥的倒入酒碗,嗅一嗅香味一口喝下去,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不像,杀毒药一口下去,五脏六腑都像是着火一般。说起来,云氏杀毒药的销量并不好,与大唐米酒的销量相比不值一提,这可能跟大唐性情暴烈的英雄好汉逐渐凋零有关。盛世既然到了,英雄好汉,也就成了无用的傻逼。这是必然的。当文人墨客高举米酒拥妓高歌的时候,抱着剑,拿着刀英雄好汉们只配帮那些文人墨客守着马车,偶尔能看一眼屋子里的衣香鬓影。所以,云初想喝一点杀毒药……春嬷嬷这里没有,很是遗憾。“我喝杀毒药一口就喝醉了,此时四下无人,你要是对我干了啥,我也不知道。”云初道:“天杀的才对你起坏心思。”春嬷嬷喝多了米酒,面色酡红,双手按着桌子,将身子倾向右边,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云初疑惑的看着春嬷嬷,他明明在左边,春嬷嬷朝右发情所为何事?那里除过有一堵墙之外,没有啥特别的东西。好在,春嬷嬷对着那堵墙一会风情万种,一会凄然泪下的时间并不长,就在云初开始吃猪腿的时候,春嬷嬷似乎从诡异的情绪里清醒过来,从云初手里要过一半猪腿,两人相对大嚼。“你这么胡闹,都是为了你儿子跟安定的婚事吗?”云初点点头。春嬷嬷道:“陛下很看好。”虽然春嬷嬷的声音很低,云初却听得清清楚楚,释然的笑了一下。春嬷嬷拍拍手,几个宦官就进到牢房里,将残酒,残食一并拿走,还帮着云初重新收拾干净了牢房,才随着春嬷嬷离开了。“陛下会杀云初吗?”武承嗣问道。武媚摇摇头道:“不可能。”“陛下会贬斥云初吗?”武三思问道。武媚摇摇头道:“大斥小责罢了。”“皇后会帮着云初说话吗?”武承嗣又问道。武媚摇头道:“不会。”武三思道:“为何?”武媚道:“我不喜欢云初。”武承嗣道:“皇后还是帮云初说话吧,惠而不费的事情,何乐而不为之?”武媚瞅着武氏兄弟道:“我记得云初曾经殴打过你们。”武承嗣道:“今日的事情皇后也看到了,云初想要打人,不分人,也不分时间,更不挑地点。”武媚皱眉道:“什么意思?”武承嗣道:“意思是跟云初那里讨点人情,以后有大用处,我们兄弟都不在意云初曾经打过我们的事情,皇后为何还要揪着云初不放呢。这样不但陛下不喜欢,太子那里更加的不喜欢。”武媚笑吟吟地道:“你们就不管不顾我喜欢不喜欢吗?”武承嗣叹息一声道:“来日方长,皇后应为长远计。”武三思同样道:“云初不是敌人,也不该让他成为我们的敌人,至少,云初对皇后操持大权并无异议,当然,是在别图谋长安的前提下。”武氏兄弟的话说的言简意赅,这是大臣跟君王正式奏对的程式,武氏兄弟也愿意让皇后能把他们兄弟当成臣子,而非侄儿。因为这两年他们兄弟忽然发现,皇后侄儿的身份带给他们的好处实在是非常的有限,有时候甚至是他们获取好处的阻碍。武氏兄弟离开的时候,春嬷嬷正好归来。武承嗣嗅到春嬷嬷身上的酒味,就好奇的道:“嬷嬷这是饮酒了?”春嬷嬷笑吟吟地道:“奉皇后命,赐君侯些许酒食。”武三思点点头,对武承嗣道:“我们刚才说的话有些过分了,皇后知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情。”武承嗣道:“那就将云初今日在紫薇宫的事情传出去吧,让世人知晓云初的罪过有多大,唯有云初的罪过越大,皇后给予的恩情就越重。”武三思笑道:“兄长说的是。”李弘早早就想去天牢探望师父,可惜,守卫天牢的将军,不允许他进去,还说这是皇帝的意思。坐在步辇上的许敬宗就建议太子立刻离开,莫要停留。李弘瞅着许敬宗道:“师长遇难,弟子有能力而不帮,非人也。”许敬宗道:“天地君亲师的次序不可错。”李弘点点头,然后一掌砍在天牢守将的脖颈处,等守将软软的倒地,李弘挥挥手,就带着一群人进了天牢。许敬宗笑道:“太子发现了?”李弘道:“那个看守天牢的蠢货快要把脖子伸到我手跟前了,我如果再不知道其中原因,岂不是会让您与师父十余年的教诲付之东流?”(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