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奥娜是坐着马车来的。

老管家担任马夫，女孩儿坐在车厢里生闷气，康德与洪三骑马在前面引路，蕾奥娜从车窗探出头，望着康德的背影，恨恨道：“也不怕我们跑了。”

康德回头说道：“不怕，城里戒严，城门紧闭，又能跑到哪里去？而且你是维达尔商会的人，又是市长点明要抓的壮丁，你跑了，市长肯定比我还着急，肯定要把你找出来——所以，无论你跑到哪里，最后都会被我砍死。”

不知为何，少女每次看到康德这副逼样，就真的很怒，完全是心态炸裂，怎么看他都不顺眼：“你老婆怎么会看上你这家伙！”

康德耸耸肩，不答，心说，老子也不知道啊。

毕竟我除了诚实可靠、温柔淳朴、顶天立地、丰神如玉、温文尔雅、博学多才之外，唯一的优点就是鸡【哔——】大了。

——自始至终，两人的交谈中都没有出现“康德”和“蒂娜”的字眼，这是一种默契的谨慎吧，因为最近在歌德，这两个名字的出镜率非常非常高。

蕾奥娜恶意道：“一定是你用了东方的邪恶武学，迷惑了她，对不对？”

康德一提缰绳，两腿向后一拨，胯下的马儿便乖乖地放缓脚步，来到马车侧边，他转过头，对着车窗里的女孩儿，邪魅一笑。

“是啊，她中了我的九天十地花丛猎艳傲天色霸气，这种武功能使中招者死心塌地爱上施术者，从此忠贞不二，姿势全开，而且性情大变，变得宽容温和，永不吃醋，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他眨了眨眼睛，微笑道：“少女，我看你也有几分姿色……”

不得不说，现在的康德，演技是真上来了，要么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啊，他如果现在进入演艺圈，专门演反派和疯子的话，大概能接过冯远征老师的大旗，成为新一代网络普法活动的钦定中枪者。

毕竟有这种真实的经历，这是任何演技都无法比拟的。

蕾奥娜显然被吓到了，并且向后跌坐，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叫，旋即，她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天底下哪有这么方便的武功？

她又气又怒，厉声道：“你！”

康德哈哈大笑，策马向前，又来到洪三身边。

只留下女孩儿在车厢里恨恨地跺着脚，并且说着“给我撞死他”之类的绝不会被老管家执行的废话。

老管家看到这一切后，不仅没有什么主人被冒犯的气愤，然而有些欣慰——天可怜见，这般性情古怪的小姐，居然还有人能制得住。

不容易啊。

他又觉得颇为可惜，这样一个人，显然是小姐的良配啊，有本事，也有手段，更有智谋，模样也周正，最重要的，是能够压得住蕾奥娜小姐，能够阻止她做一些不体面的事情……可惜，被蒂娜公主抢先了。

而康德却不知道老管家心中在想这种事情。

事实上，戏弄一下那个女人，只是顺手为之，他对对方的说辞将信将疑，并不足以采信，比起蕾奥娜来，他更关注的人……是洪三。

刚刚戏弄蕾奥娜时，康德说话的声音不小，更是编出了那个又长又奇怪的功法名称，在震旦人听来，肯定很有趣，可他再度策马赶回时，洪三依然沉默前行，板着一张脸，没有丝毫笑意。

事实上，从会议上听到了市长的分配任务之后，他便消沉默然，再无半点平日的乐观与开朗，刚刚与老管家对峙交手，出手更是火爆霹雳、毫不犹豫，不复平时的怂样，康德知道，洪三的心，恐怕已经乱了。

“喂。”

他说道：“你还好吧。”

洪三的反应显然慢了半拍，他愣愣道：“啊？什么？”

康德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知道洪三现在在想什么，也能明白对方此刻犹豫复杂的心绪。

不久之前，市长相召，他在一双双依赖、信任和渴求的目光中离开，被他所保护的人们渴望着再一次的保护，但人们所不知道的是，他们所崇信追随的领袖，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样无所不能，在更强大、更冷酷的权力面前，洪三无从反抗，也无从辩驳。

一千六百个名额。

男人，女人，老人，都要直面战场。

这就是洪三所带回来的答案……他应当如何向满怀期待的人们宣讲？

康德无声地叹息。

虽不至于感同身受，但他也能明白洪三的两难。

有时候，善良和心软就意味着无奈和茫然。

如果他是先前康德所见的那个随波逐流、毫无骨气与廉耻可言的洪三，那现在早就一跑了之了，甚至根本就不会一路保护那群人，更不会自投瓦伦坦城的网罗……但现在，洪三不一样了，放不下了。

不知不觉间，洪三在无意识地情况下，发生了某种蜕变。

有了担当，有了牵挂，有了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