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了没有?
服了。
而且还很乖巧。
前一刻还在对洪三大喊大叫的人们,全都闭上了嘴巴,噤若寒蝉。
无人敢与那跋扈的歌德军官对视。
他们的脸上有不忿,也有惊恐,但无人挺身而出。
只是将目光看向了洪三,习惯性地期待着他为大家做点什么。
可以设想一下,假如洪三站出来据理力争、甚至悍然出手,将那歌德军官斩落马下,并且振臂一呼,呼吁大家冲出城去——那么这些在刀锋面前噤若寒蝉的人们,多半会立刻化身嗜血的狼群,将这里的歌德军队撕成碎片。
再来设想一下,如果洪三带领这支部队冲击城门,却被早有准备的城主调遣大军围攻,假若洪三被杀或者被擒,嗜血的狼群恐怕要瞬间变成鸟兽散的绵羊,并且在秋后算账时将所有的罪过和怨恨都对准洪三。
真是太有趣了,人类。
前后强烈的对比,让康德心中冷笑不已,他看向沉默不语的洪三,暗自摇头——这就是你想保护的人们?换做是我,才不会受这种鸟气。
要么甩手就走,要么把他们打服,娘的,还敢跟我叽叽歪歪,活腻了。
可洪三哪怕见到如此讽刺的对比场面,依然一语不发。
那军官耀武扬威了一番,威慑众人,然后对着洪三遥遥说道:“洪三先生,请务必妥善执行市长先生的命令,毕竟非常时刻,瓦伦坦存亡之际,就不会讲究所谓的文明和仁慈了,威胁和通牒,只说这一次。”
他目光凌厉地环视着周围的人们,冷然道:“洪三先生若无非常手段来压服下面的人,可以开口求助,歌德军人,很愿意为您效劳。”
在一片沉默的死寂中,洪三默然道:“多谢,我知道了。”
众目睽睽之下,那军官带人扬长而去……哦不对,没有扬长而去,依然在附近逗留巡视,其意不言自明。
街上依然很安静,很安静,在这种氛围下,汇聚的目光会形成绝无仅有的庞大压力,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洪三抬起头来,望着这一双双蕴含着复杂之色的眼神,轻声道:“我知道大家不想打仗,但逃不掉了,瓦伦坦人不许我们逃跑,就算冲出去,这么大的队伍,也会被精灵游骑抓到,唯一的生路,就是协助守城。守住了,就能活,哪怕是自己死了,老婆孩子父母也能活……”
“生死关头,市长是不会讲理的,瓦伦坦城也不会讲理,我们别无他法,只能挣出一条命来,如果抗命不从,市长的刀就会先砍过来。”
“所以,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洪三缓缓道:“这是真正的战争,敌人是精灵的正规军团,我实在没有把握,也不知道能够做到什么地步,我唯一可以保证的是,兄弟姐妹们,我会一直站在最前面,就像从前一样……我只能做到这个了。”
他苦涩地叹息着。
“那么,我宣布,所有……”
就在这时,康德拍了拍他的肩膀,制住了洪三的发言。
他喊道:“那什么,姓陈的,姓宋的,姓黄的,三位素有声望的头领,开始征调部队吧,青壮民兵八百人,预备役八百人,今天之内,就把名额凑齐,办事不利,划水摸鱼,歌德人的军法队就要过来了啊。”
妈的,这几个叼毛,先前野心勃勃要打仗立功,恶人却让洪三来当,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洪三抹不开老兄弟的脸面,老子却没这方面的顾虑,你们几个是哪根几把射出来的。
三位头目被他点中名字,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自古以来,拉壮丁都是最招人恨的行动——你他妈的跟我什么仇什么怨?
他们眼巴巴地望着洪三哥哥,指望着一向有人情味的山主明白兄弟们的难处,没想到洪三犹豫了片刻,也淡淡道:“就这样吧,拜托几位兄弟了……战事凶险,我还要提前考察一下城墙,确保更多的人能够活下来。”
这一锤,就算是定了音了。
人群之中,三三两两,响起了抽泣声。
康德一拉洪三,向着街外走去,人们想起洪三大人平日里的有求必应,围拢过来,想要连哭带嚎地哀求一番,反正没什么损失,万一成了呢。
然而洪三大人或许仁慈宽厚,可新来的军师却是个冷血无情的狠辣之辈,耐着性子讲了几句道理,然后就翻脸了。
他也语重心长地说了“你家的老公是老公,别人家的老公就不是老公了吗,放你老公不必参加战斗,别人的老婆怎么想”之类之类的话。
发现并没有什么卵用。
因为对面压根就不肯讲理,也不要脸皮,只是哭喊跺脚,乃至于撒泼,翻来覆去地只是说,大人发发慈悲吧,他不行的,什么什么的。
于是康德发现了,自己产生了某种错觉。
地球网络上有一种说法,说人生三大错觉,她喜欢我,我能反杀,手机在震动——其他的错觉也有很多,譬如可以减肥成功,譬如想找就能找到女朋友,譬如今晚一定可以早睡,之类之类的。
但其实人生最大的错觉不是这些。
对于那些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学生来说,在步入社会、真正接触世界之后,才会发现,迄今为止二十年余年的人生,一直有着一个极大的错觉。
——那就是,觉得这个世界,是讲理的。
在意识到这一点,意识到对面的人是不会听道理的,他便擎出了斧子,经历了辉沙之战,康德杀气已成,配合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一记虚劈,威慑力极为强劲,这些人见惯了洪三的好脸色,也就下意识忘记了何为强权。
现在他们总算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