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

利用火药气体压力抛射弹头的武器。

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彻底改变了战争的格局，让杀人变得更有效率，令数千年矛与盾之争宣告终结，使人类彻彻底底超脱了食物链，凌驾于一切生物之上，除了猫外。

无论是远古的，现代的，已经灭绝的，依然存在的，所谓的凶猛掠食者在大口径步枪下只不过是一堆烂肉，就算是霸王龙来了也没用，这就是碳基生物的悲哀，蛋白质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无比脆弱的。

虽然很强大，但原理很简单，小孩子都知道。

真正强大的东西，往往基本原理都很简单，正如现代人类的力量之源只有两个——搞爆炸，烧开水。

枪炮的本质上不过是一根密封管子，火药在其中密闭燃烧，产生的气体推进前面的弹丸，这就是枪，从第一支枪出现开始，人类所做的工作，不过是让让这铁管更轻便、威力更大、发射更快、打得更准，仅此而已。

只是一根密封的管子。

就像……康德眼前的绿皮所抱着的那根一样。

它坐倒在地上，一脸茫然，应该是被后坐力和巨响给吓了一跳，它手中的那玩意儿是一根金属管子，以绿皮的加工能力应该搞不出这种东西，而异界人也没有铸造这玩意儿的需求，多半是铁儿子弄出来的。

这个绿皮还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正如地球上第一个发现密封管子和烟花能用来杀人的中国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洪三疑惑道：“爷，这跟您的武器的声音……有点像啊。”

枪是可怕的武器，开枪会有极为剧烈的爆炸声，还会有可怕的火光，以至于任何动物甚至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的人类都会被吓一跳，洪三先前也被吓到过，但后来跟着康双鹰在城头战了几回，也就熟悉了。

他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康德所拥有的强大独门武器，倒是没想到能够大规模制造这回事，否则先前怕是也要兴奋一回。

康德没有说话。

只是转头看了洪三一样。

洪三闭上了嘴巴，露出了悚然之色，急忙低下头。

绿皮们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但它们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围着这个同伴，发出了兴奋的喊叫声，还拍着手，意思是“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汽车人变成人形，半跪着看向那绿皮手中的管子，神色很严肃。

康德快步走了过去，眼神有些凝重，他看了一眼汽车人，用汉语问道：“管子是你给它做的吗？”

汽车人回答道：“是，这是机车的排气筒，它恐怕是太喜欢那坐骑，以至于抛弃之前，硬生生拽下了这排气筒，一直带在身上。”

康德默然片刻，这才问道：“火药也是你给的？”

汽车人沉默地摇头。

康德深吸了一口气。

他转身走向那群绿皮，兽人们看到他，立刻憨笑着让出一条路，砍翻天献宝似地把那个砰砰小子抓过来，赞道：“大技霸！看砰砰！”

那抱着管子的兽人也一个劲地憨笑着，就像是期待长辈表扬的孩子。

康德的神色更加复杂，他望向那兽人怀中的原始火枪，离着近了才发现，这玩意儿比想象中还要简陋，但却已经有了雏形，管子一头被石头、破布、泥土之类的玩意儿堵得死死的，然后钻了个小眼儿，恐怕是用来点燃火药的，绿皮的脸上还有黑灰。

他伸出手来，平静道：“能给我看看吗？”

不远处的洪三悄然抬头，刚刚的对视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康德在听到那剧烈声响之后，便起了忌惮戒备之心，只是他一时没想明白为什么。

——正如那个把管子、烟花料和铁砂碎石结合在一起的中国人，也完全不会知道，这种组合在接下来将近一千年里，到底杀了多少人。

气氛变得很诡异，只有绿皮们依然嘻嘻哈哈，没心没肺。

那砰砰绿皮闻言毫无异议，甚至表现出了一个兽人所不该有的心细，甚至用手在那管子上擦了擦，这才递给康德。

康德神色平静地接过。

但接过来的那一刻，这个乱七八糟的原始火器突然发出一声异响，然后噼里啪啦地裂开，随即散落一地，甚至用来堵一头的泥土石头破布之类的杂物也碎得不成模样……就像是大建附魔失败后那样。

绿皮们同时哇了一声，很失望，很震惊，尤其是那个枪械发明家，更是捶胸顿足地大喊：“俺的大砰砰！”

康德皱着眉头蹲下，捡起一块铁碎片，观察片刻，说道：“这不是被刚刚的爆炸撑裂弄碎的……炸膛很正常，但不会事后炸，也不会炸得这么零碎。”

怎么回事？

砍翻天寻思了一下，说道：“俺寻思着，这个大砰砰可能觉得自己太烂太弱，就跟小鸡仔一样，却被大技霸拿着，所以觉得自己很丢人，简直脏了大技霸的手，干脆自己把自己杀了。”

——啊？

也就是说这个绿皮砰砰觉得自己不配喽？

这也太舔狗了吧明明只是个原始火枪啊！

这说法简直太扯淡了，作为一个思维正常、相信科学的地球人，康德完全不信，这种情况，他比较倾向于与自己的特殊能力有关，毕竟这砰砰炸裂分解，很像幻想附魔失败后的模样。

然而绿皮们却信了，它们纷纷点头，神色无疑，甚至伤心的枪械师都蹲下身来，抚摸着大砰砰的残骸，看起来甚至不怎么悲伤了，开口赞道：“大砰砰，你有种，是个好砰砰，很waaaagh！”

康德观察着手中的碎片，心情有些复杂，也有些混乱。

当两界之桥架起、他从辉沙返回地球后，康德就将异界人与地球人的概念完全分开了，那里是家乡，这里是他乡，这里的人类与自己没有任何DNA上的起源关系，甚至可以说，与地球人是两个不同的物种。

再加上辉沙镇上的经历，他就能够以超然的心态对待异界的生命，可以一视同仁地平等对待，甚至可以说，他是个平等主义者——所谓的平等，就是不管人类还是异族，只要是傻【哔——】，都要砍死，只要是善良的，都值得更好的生活，其他的，则是以善恶而论立场，以亲疏来辨远近。

所以说，在这种问题上一味地大喊着人类至上主义的都是中二病和装逼犯，你说地球人至上倒也罢了，不过地球人里也有傻【哔——】，更别说是异界人了，再比如说，一边是无条件服从你、追随你的绿皮，另一边是辉沙镇的那些王八蛋，要是两边必须死一个，那也要人类至上主义吗？

康德是一直如此行事的，平等地对待异界的每一个生命。

所以他拒绝了市长的建议和请求，就算从生理和心理上都更加亲近异界人类，但这并不意味着“只要能救更多的歌德人、死多少绿皮都是值得的”这种观点是对的，因为兽人没有对歌德人做过什么。

如果把绿皮换成精灵的侵略军，那么他认同，因为他们做过。

他是这样想的。

但有时世事复杂，造化弄人，而他不过是个年轻人。

当发现有一个绿皮自行琢磨出来火器运行机制、甚至自己搞出火药之后，康德骤然生出了忌惮与戒备之心，甚至下意识生出杀意。

这个拥有神奇能力、手工能力莫名强劲的种族搞出了火药，这意味着什么，谁都猜不到，就算眼前的这些绿皮诚挚忠实、令行禁止，但所有的绿皮都会这样吗？所有的绿皮都相信这预言、对他亲近，并且始终愿意听他的话吗？万一有不听话的兽人得到了这技术，用以劫掠和战争，又该怎么办？

种种念头几乎是一闪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