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阴云从未散去，笼罩在瓦伦坦的上空，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昨日精灵新败，至今毫无动静，可谁都不会乐观地认为尖耳朵们怕了，暮月王朝的文化辐射战略极为成功，三岁小孩都知道精灵英勇善战、视荣耀为一切，所以他们当然也知道，一时的失败对精灵来说意味着什么。

就像戏剧和诗歌里讲的那样，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勇猛的精灵战士也许会因为敌人的狡猾与卑劣小输一场，但总会知耻后勇，最后取得巨大胜利。

他们准备的时间越长，就说明下一次的攻势会越猛烈。

所有人都在恐惧和不安中等待着。

并且做着自己能做的事情。

士兵们抓紧时间休息和准备，官员们各司其职，从物资调遣到设备维护，以至于市政巡查，人们都忙得团团转，甚至一些平民都被征调派遣。

洪三又开始趁机活动，他在底层打滚很久，可以从最微小的细节发现问题，并且极擅长揣测人心，他带回来的基本都是坏消息。

“恐怕前日的伤亡比我想象中还要大。”

震旦人再次回来报告的时候，康德依然在制作附魔箭矢，他头也不抬，哦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洪三沉声道：“这一次守城部队轮换，多了贵族和商人们的护卫私兵，以及佣兵和角斗士。尼克故技重施，因为下一次的精灵攻势必然猛不可挡，从守城的角度来看，肯定要优先消耗这些部队的……但要确保这些人死力而战，至少不会哗变逃窜而影响战局，如何协调平衡掌控，就看他的本事了。”

康德点点头，说道：“知道了。”

洪三欲言又止。

面前的康德平静而沉稳，宛如亘古山峦，即使战况危机、凶险无匹，也全然不焦不躁，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这等心境修养，简直足以与师父媲美了……但他不行，他做不到。

从前的洪三可以逆来顺受，无论什么样的境遇都能甘之如饴，便是为奴为婢，也能从低三下四的生活中寻出乐子来，这一次，他本来也可以这样的，以他的武功修为，就算城破，也多半能跑掉，就算不跑，精灵看在他是震旦人的份上，多半也会放他一马。

甚至他自愿为仆，大概率也会被精灵高级军官所接纳，毕竟以他的各种本事，就算是高傲的精灵，也能伺候得舒舒服服的……精灵本来就对震旦人高看一眼，有一个不俗的震旦人做随从甚至奴仆，实在是太有面子了。

所以说，洪三本应该是这座城市最高枕无忧的人。

原本是这样的。

可现在……他止不住地担忧和心焦。

担心这座城市的命运。

还有……

康德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担忧你的那些好朋友？”

语气中带着一丝讥嘲。

说的当然是天地会那群人。

第一次攻城后，洪三积蓄已久的庞大压力终于爆发，经过激烈乃至歇斯底里的质问之后，他吐血倒下，始终被洪三保护和付出的那些人，则是表露出了令人心寒的冷漠与自私。

康德在带走洪三之前，已经单方面宣告与对方决裂，但仍在之后的谈判中为洪三争取了一番，让尼克市长答应放过那群人，不再征发和压榨他们。

洪三虽然嘴上不说，但也明白康德为他做的一切，他知道康德厌烦天地会那群人，所以从来不提及此事，也努力为康德的利益谋划奔走，并竭尽所能辅佐他守城……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从此便忘记了天地会的那群人。

在为康德奔走谋划之余，他也曾悄悄去那条街道看过。

尼克果然信守诺言，不再将天地会视作可以随意消耗的炮灰，但市长同样是个人精，他知道康德并不待见这些流民，自然不会好酒好肉地招待，至于最初的那些礼遇和优待，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这些其实都无所谓。

但果然……洪三还是放不下那群人。

也许是太特殊了吧，这些人是此生第一批曾经全心依赖并信任他的人，令他所学的技能与武学第一次有了用武之地，让他第一次可以保护如此之多的人们，让他第一次……活得有个人样。

“舔狗。”

康德白眼道：“怎么辉沙那阵子没见你这么有情有义啊？”

洪三垂头不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多了，天地会那群叼毛，连上战场都不配的，再说，尼克会信守承诺的，他不敢反悔，所以不用担心你的好朋友们又被拉壮丁……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城破，照样得死。”

康德说道：“这么担心他们的话，不如你现在拿把剑出城，把城外的精灵全都杀光，解了此城之围，可好？”

洪三一惊，然后苦笑道：“小人哪有这本事。”

康德吊儿郎当道：“那你就去伙房领几个樱桃，好好练练，等城破之后，你赶紧去找精灵指挥官，舔他的腚沟子，把他舔舒服了，在床上好好撒撒欢，说不定能让对方大发慈悲，放过天地会那群人呢。”

洪三下意识捂住了屁股，惊道：“爷，小的啥都能做，唯独这个不行。”

“操。”

康德随手抄起一块石头砸了过去：“你没本事杀败精灵，也求不到敌人高抬贵手，那你担忧这个，有卵用吗？天地会是人命，这城里的人都不是人命了？这里的人能死，你的好兄弟们死不得了？”

洪三抱头躲闪，连连说道：“不一样，这不一样的……”

“是啊，确实不一样。”康德冷笑道，“至少这城里的人，没那么白眼狼，譬如昨晚极为吵闹，可说明之后，他们都很理解。”

洪三捂着脑袋，小心翼翼道：“都一样，他们理解，是因为您给钱，还有刀，肯跟他们好好讲道理，算他们祖坟冒青烟了，哪敢说半个不字？”

康德作势欲打，洪三急忙喊道：“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他是机灵的，领会了康德的意思，叹了口气：“小的也只是担心，小的知道轻重，不敢让自己的事情耽搁了您的大事，自当辅佐爷您尽心守城……”

康德淡淡道：“若是守不住呢？”

洪三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是紧紧跟在您身边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真的城破了，跟着您，肯定有活路。”

康德一笑了之，点了点他：“本性难移啊你。”

洪三只是陪笑。

康德摇摇头：“所以该干嘛干嘛去，城破的事情城破时在想。”

“是，眼下倒是还有一件事，您让我想精灵除了强攻之外还有什么法子，我琢磨了一路，有点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