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抵挡敌军,军人保护城市,军人是平民与敌人间的唯一防线。
当这道防线被撕开、无辜而弱小的民众直面敌人的爪牙锋芒之际,悲惨而可怕的事情就会发生。
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比面对即将泄愤屠城、宣泄暴虐的敌军士兵的平民们更加可怜的人了,他们喊叫着,哭泣着,逃跑着,躲藏着。
许多逃跑的人倒下了,因为一支支箭射入他们的后背,被射中心脏的,迅速地失去了生命,被射中其他一时不会致命的部位的,则是痛苦而无力地倒在地上,身子抽搐,鲜血流淌,手脚慢慢发软和冰凉。
许多求饶的人倒下了,他们拿着先前精灵投入城中的传单,那是一张张许诺免死的证明,记性好的人更是大声复述上面的内容,因为那甚至有奖赏,但回应他们的只是冷血无情的刀砍枪刺,血涌了出来,跪着的人瞪着眼睛,抱着刺入体内的刀枪歪倒,随即被一脚踢开。
有人喊:“他们……他们说话不算啊!”
回应这一切的,是精灵冰冷而持续的追杀,黄昏战团的士兵们组成一支支小队,沿着瓦伦坦的街巷肆虐,分散、重组又分散。
他们眼中闪烁着熊熊怒火,无差别攻击着眼前的一切非精灵生命,接连数日的失败和死伤早已经积累了足够的戾气,袍泽们陷于地下、痛苦死去更是增加了报复的正当性,他们要惩罚瓦伦坦,惩罚这个堕落的城市。
或者,这些全都是借口,为罪恶假借正义之名。
即使高贵如精灵,也会变成畜生。
人们逃跑着,呼喊着,恳求着,吓疯了的人歇斯底里,四处乱窜,直至被杀死,有人躲入屋中,觉得不安全,又冲出来想要躲远一些,但出门便看到汹汹接近的精灵,于是惨叫着躲回屋中,继而被冲进来,杀死,整整一家人的呼喊,全都从激烈到虚弱,最终消失。
这已经不是战斗了,连老人和小孩都卷入其中,呼啸着的法术从天空坠落,浓烈的光芒爆裂,一座座房屋被轰塌和烧毁,到处都是浓烟。
矫捷的战鹿在街道上奔驰,这在人们所观赏的精灵歌剧中是忠诚与智慧的灵兽,如今鹿角上甚至沾着血肉,吼叫着,狰狞着,载着杀气腾腾的精灵骑手挥洒死亡,箭矢与火把向两边抛去。
进入城中的法师们卷起狂风,吹动火势进一步扩散。
到处都是惨叫声和痛苦声,也有昏厥吓晕的人,更多的人从房子中涌出,跟随人群,漫无目的地奔逃,有人失足摔倒,然后被一脚一脚地践踏,痛苦地死去,远处精灵抛射而来的利箭如冰雹落下,扎入肉中,更加剧了混乱,人像牲口一样被驱赶着四处乱窜,最终被四面而来的精灵骑兵包围。
就像是一场围猎。
“不要!”
“求求你们!”
恐惧的人们能发出的,只有这种简短的恳求,这只是一小部分人的声音,更多的人已经恐惧到麻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羊羔与野兔被虎豹咬住的时候会吓得一动不动,人毕竟也是动物,并不是都有高贵的勇气。
不过是一群可怜的人们。
“瓦——伦——坦——”
决绝而急促的吼声从街道后方暴起,一小队兵甲残缺的人类军士向这边冲来,精灵们回身迎战,箭矢,刀光。
瓦伦坦城破,没有城墙坚守,黄昏战团便能发挥出压倒性的战力优势,胜负谁都知道。
瓦伦坦军人不断倒下,残破的旗帜染上血腥,他们舍生忘死地冲击着,一如他们曾在城墙上奋战,而一街之上,不到五十米之隔,他们所面对的精灵部队后方,一群瓦伦坦人麻木而期待地……看着。
不过是几十名疲惫不堪的人类士兵,气力、兵甲、技巧都远远不如,于是被摧枯拉朽般杀死,旗帜早已经倒下,沾满血污。
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军官被刺破胸腹,面前的精灵残忍地搅动着长剑,而那人类脸上的痛苦已经散去,只是眼神越过杀死他的人,看向了后面的同胞,目光中只有迷茫与悲伤,彻入骨髓的悲伤。
“你看起来是个贵族。”
那即将杀死他的精灵以高傲和冷酷的口吻评判着:“在指望什么呢?在失望什么?指望这些卑贱的人类反抗和战斗吗?愚蠢天真的妄想,你何时见过牛羊反抗它们的主人甚至仅仅是牧羊犬?”
他抽出长剑,任由对方无力地跪倒在地上,那精灵军官将剑架在对方的脖子上,平静道:“你们把治下的平民圈养成了种地、做工和交税的温顺牲口,就不要指望他们会站起来奋战和反抗,他们连你们的皮鞭和税吏都不敢反抗,又怎么敢反抗我们的刀剑呢?”
那即将死去的瓦伦坦军官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并非是因为伤口,也不是即将死亡的命运,而是对方的话语。
生命即将终结,无数念头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他若有所思,若有所悟,但一切已经毫无意义,他要死了。
“……我们敢的!”
就在这时,饱含着强烈意志的呐喊声从街道那头响起。
但很单薄。
精灵诧异地抬头,然后眨了眨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并不是面前出现了多么强大的敌人,喊出这话的并非是身后那些待宰的牛羊,而是前方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看起来非常瘦小的女人。
她穿着笨重的市政官消防制服,脸上和身上都沾着血,她实在是太瘦弱了,看起来就是一个还没发育的孩子,她孤零零地站在死去的尸骸间,脸上还有泪痕,身边没有旁人。
她弯下腰,吃力地捡起地上的一杆长枪。
面对着刚将一队士兵屠杀殆尽的精灵们。
“我是来自卡纳村的乡下姑娘!我也是瓦伦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