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塔格里斯那碧绿色的眸子望着康德,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
“……”
虽然这次会面永远都不会被官方所承认,但埃兰迪尔作为一名学者,依然准备记录这一次意义深远的对话……然后他就听到了这个。
——喂!
他吃惊地望着这位身份尊贵至极的大人。
通常来说,“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之类的话,通常是搭讪的起手式,这种套路起源于精灵,特别是当精灵对外族搭讪的时候。
因为精灵的寿命很长,在面对年轻貌美的人类小姑娘时,潇洒英俊的气质先声夺人,然后问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而后又恍然,啊,XX年前,我跟一位同样漂亮美丽大方的姑娘有过几面之缘,难道你是她的后人吗?
反正对方也无从查证——接下来就是自由发挥的时候了。
比较经典的套路是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倾诉爱意,并且表达遗憾,XX年前,面对XXX的时候,我虽然心动,但却因为各种理由不敢开口,而今物是人非,她已经不在了,成为了我永远的遗憾,我不想再遗憾第二次了。
通常这么浪漫、这么忧郁又有点小伤感的告白基本上会立刻击溃绝大多数女性的心防,才不是因为精灵高贵、优雅、大方、帅气以及国家牛逼。
这种套路,通常屡试不爽,毕竟没有互联网,信息交流不够发达,广大人民也没有地方来做“曝光精灵垃圾”这种事情。
就连埃兰迪尔,在年轻的时候,也是精通此道的高手。
当然这不是问题的重点。
重点是——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啊!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顷刻间,精灵智者的眼中闪过了浓浓的惊愕,甚至慌张。
而塔格里斯只是盯着康德看,好像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的内涵。
这位身份尊贵的精灵皇族,确实觉得康德身上透着一股熟悉的感觉,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
——这精灵在说什么几把。
康德皱起眉头,这他妈听起来好像是在搭讪,对方还他妈是个男精灵,还是个一脸小受模样的豆芽菜,跟老子说这话,几个意思啊。
“肯定没见过。”
他说道:“跟我照过面的精灵都死了。”
好嘛。
此话一出,氛围急转而下,精灵们的面色均是一变,连塔格里斯都稍显愕然,在精灵的外交观念中,刚刚那小小的骑兵首领口出恶言、态度挑衅是一回事,而康德这种领袖人物的话语,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几乎奠定了这次拜访谈判的基调。
血与火的气息从未散去。
塔格里斯愕然之后,眼中就闪过了一丝怒色,怀着善意屈尊降贵而来,对方竟然这么不给面子——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都死了吗?黄昏战团前军团长瑟兰德隆,不是活着回去了吗?还给议会带来了你的口信。”
康德淡淡道:“他啊,他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塔格里斯盯着康德,沉声道:“确实没有,您将一位能征善战、勇猛无惧的精灵勇士的灵魂和一切都摧毁了,这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康德笑了起来:“残忍吗?”
“残忍。”缇灵公爵说道,“您知道瑟兰德隆的现状吗?”
“不知道,但我想知道知道。”
精灵公爵凝视着康德,有愤怒,也有好奇,他平静地说道:“瑟兰德隆作为瓦伦坦之战的亲历者和存活下来的军衔最高的军官,被你放归之后,被远征军部队以最快的速度送回了王都,进入议会进行听证。”
“他手臂和大腿被你斩断,拄着拐杖用了几个小时陈述前因后果,并且应对议员们的质询,他已经不是一个军人了。所有勇气和不屈都被抽空了,出现在议会之中的,是一个已经怯懦不堪、充满悔恨的死掉的魂灵。”
“只有面对议员的询问,该如何应对你的威慑和这场战争时,他第一次抬起了头,以最为有力坚定的语调说,要和谈,要谈和。”
“他说,无辜的战士们不应该为少部分人的野心白白牺牲,呼吁在座的议员们拿出自己的决断和良知,结束这场不该继续下去的战争,否则接下来一定会流更多的血,他说,你是他见过的最可怕的敌人。”
“他本是主战派的少壮军官,前途远大,被诸多巨头欣赏看好,而在议会和政坛,主战还是主和并不取决于良知和观念,而是取决于立场和利益。”
“他背叛了自己的派系,他的发言被主和派的议员所利用,成为攻讦政敌的最佳武器,于是主战派巨头们震怒,他被怒斥指控、要为六万将士的死负责,当场剥夺一切军职与荣誉,家族也被牵连,被送进了军事监狱,如果不是女皇出面过问,他当晚就会毫无尊严地死去。”
“而他现在……”
缇灵公爵凝视着康德,语气不疾不徐:“被剥夺罚没一切头衔与荣誉,家族与他割裂关系,他被放逐,流落街头,虽然不至于死去,但在主战派强大的舆论机器面前,他没有任何机会。”
“他被指控无能懦弱,害得数万大军覆灭,死去的士兵们的家人相信了这一言辞,他被羞辱、唾骂、污蔑和鄙夷,却从不辩解,他呼吁着和平,道歉,演讲,游说,但理会他的精灵很少,他成为了胆小鬼的代名词,任何一个有羞耻心的精灵遭遇了这些,早该自杀了,可他却依然咬着牙活着。”
“从意气风发、闻战则喜的优秀将领变成了现在这样,康德殿下,你不觉得这么做很残忍吗?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又是怎么做到的。”
康德冷笑道:“残忍?”
他指了指身后的瓦伦坦:“要不要我带你去城里转转,听一听哭声,看一看人们瞧你的眼神?看一看那些再也不会有人住的房子,瞧瞧紧急成立的济慈院里那些被摧毁的人们是什么样子?”
“要不要我带你去瓦伦坦国家公墓看一看,数一数,死的贵族有多少,死的军人有多少,死的平民又有多少?有多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