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远港之战尘埃落定、乃至围绕着悖论元素所牵扯的国际动荡彻底终结后，奥法评议会最高联席会议、帝国内阁、暮月议院等诸国权力机构的核心参政人员们，才听取了来自本国海军将领的秘密汇报。

通过这些直接目击者的证词，他们才得知了那一日的全貌。

“我竭尽全力想要穿透那钢铁所铸造的船体、洞悉这一海上堡垒的内在秘密，但却一无所得，就像是初次目睹魔法奥秘的学徒。”

“以我浅薄的智慧，无法理解这一艘前所未有的炼金战舰的运行方式。”

“正如我不理解它依靠何种精巧而强悍的动力装置，才能令排水量三倍于安东尼尔斯号的沉重船体以前者两倍的高速在海上迎风破浪。”

苍蓝舰队的舰队司令官尼奥拉大师，辉煌位阶与碧蓝荣誉勋章的获得者，在评议会内部的秘密听证上，依然难掩心中的震动。

“我想这意味着什么，诸位核心议员拥有高于我的智慧和魔法造诣，应当对此心中有数，康德的炼金兵科之路与我们的截然不同，其差别远甚于人族大陆法系与精灵海洋法系的差异。”

“我甚至必须痛苦地承认，这种差异甚至包括着先进与落后的距离。”

“那一艘战舰所展示的速度、力量、精确的完美统一，高速的动力系统，精准又猛烈的火力，还有钢铁防御之躯，乃至于自动化与魔导化的成果，与我们全新的海军建设思路别无二致，但远远走到了我们的前边。”

“大师们，我关于远港之战的陈述和发现已经尽然讲述，如果诸位阁下征询我关于战争之外的其他看法，那我的观点可能有些刺耳。”

“——评议会应当仔细考虑如何缓和与康德殿下的关系，并且再次提高对其的战略重视程度。”

“并且，加快脚步……因为我们已经落后于康德。”

“但好消息是，至少，我们已经知道了前路。”

在暮月首都银月城，闭门会议中，因在远港之战中进退有度、尽最大努力保全了绝大部分战舰与士兵，并在战略敌人面前不卑不亢、维护了王朝尊严的舰队指挥官卡维隆萨准将在得到褒奖之后，也在进行秘密汇报。

“我看到连续喷发的火焰浓烟之中，一支支喷薄着光之尾焰的火焰巨箭从那艘船的前侧腾空而起，并且在短时间内飙升到了犹如闪电的极致速度，追上了四散逃离的畸变怪兽，无论它们逃往何方、处于什么高度。”

“我看到在生命的最后，那些庞大而灵巧的丑陋怪物振动双翼，以灵活迅捷的速度改变方向、试图躲避。”

“这并不罕见，在狩猎中，狡猾的猎物会用这种方式避开我们的箭矢。”

“但令我惊怖的是，这些明显超过了四倍音速的火焰巨箭在目标陡然改变飞行方向的时候，竟然也自行调整了追击方向，宛如月神射出的引导之箭，始终追逐着敌人的心脏，从未有一刻偏离。”

“各位都知道，能在超过四倍音速时做到这一点，需要什么。”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必赘言，诸位大人面前的复制战报均有提及，这些拥有强大力量与本能的高速怪物被战舰所发射的炼金兵器一一杀死。”

“威力强大，速度极快，拥有自行校准能力，能轻易击杀几十里之外的目标，这种武器能够杀死堕落的腐化怪物，当然也能杀死正常的龙族。”

“甚至再想一想，我们的航空法师与角鹰骑士是否也在攻击目标之列。”

“以及，这种能够击杀高速飞行目标的炼金兵器，是否能够击中速度远逊于前者的战船，甚至是根本没有机动性可言的海岸堡垒、城市乃至军队？”

“先生们，毫无疑问，另一支威慑之剑正在缓缓升起，与禁咒并列，暮月王朝维持霸权、纵横世界数百年的无敌舰队正在遭遇强有力的挑战。”

“这挑战并非来自一艘强大的炼金战舰，而是一种全新的作战体系！”

“我依然维持我对丹枫琉森之战的看法，远征军总司令西尔凡凯勒阁下在攻城战中使用了划时代的空军战法，在康德赶来之前，新组建的空军联队已经对丹枫琉森的防御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他们最终遭遇的失败并非是这战法的失败，因为康德使用了同样的战术，只是比我方更加强大！”

“这种战法同样可以应用于海洋。”

“以我的判断，海军航空兵将在未来的海洋作战中担任更大的作用。”

“当日畸变巨龙以高速突防对三国舰队的毁灭性打击已经足以证明这一点，高速俯冲将带来难以拦截的速度优势，康德座舰的远、中、近复合空中防御网的完整性更是从侧面印证这个说辞确切无误，因为精灵盾甲对箭矢的防护性举世无双，只有擅长某种攻击，才会明白如何防御！”

“尊贵的大人们，我恪守我的职责，以军人的身份向光荣的议会进行进谏和建议，我们已经处于下一个军事时代的路口，康德的身影在前路依稀可见，落后是必须要承认的现实，但至少我们可以用暮月王朝举世无双的雄厚财力、魔导造诣以及智慧人力奋起直追，然后超越！”

而神圣帝国内阁会议上，则是响起了哆哆嗦嗦的惊叫。

“冲……冲过来了！二十九节的钢铁战列舰冲过来了！”

作为三国之中损失最大、遭遇最惨的舰队，第四分舰队失去了以司令为首的全部决策层军官，依次接过指挥权的五艘战列舰舰长一一殉国。

幸存的最高军官是一艘四级战列舰的舰长，勉强从皇家海军学院毕业的二世祖，混日子镀金的关系户，在先后经历了生化危机与超级战舰之后，他已经患上了严重的PTSD，阿福的大炮时时在他脑海中闪过，梦魇挥之不去。

是以，帝国的大臣们只能从位阶更低的军官那里获得情报。

尽管最后还是拼出了所有的拼图，但这些军官也许忠诚，但素养显然相对不足，至少尊贵的大人们所纡尊垂询的、出身高贵的军官们之中，无人能够从这艘超级战舰的身上，看到下一个军事时代的朦胧幻影。

大臣们讨论了好一会儿，最终得出了一个自我慰藉的结论。

至少康德的战舰没法开到岸上，帝国与歌德依然有着狭长的国土接壤，庞大的军事、政治、文化与经济的优势，宗主国的身份，这一切优势在直接接壤的前提下被无限放大，帝国依然占据先机。

正如瓦伦坦之战和丹枫琉森之战中，康德所做出的事迹和展露的力量正逐渐对这片大陆造成深远影响一样，远港之战也将这意义进一步深化和扩张，只是这影响层层叠加，此次更加深远。

而且不仅限于军事的革新，以及海洋霸权的挑战。

还有悖论元素所造成的深远影响与严重后果。

乃至更多更多。

但那都是之后的一段时间才会渐渐发酵、逐一到来的事情。

政治和战争都是如此，缓慢而无聊的长期准备，发动时电光火石般的迅雷进展，快与慢，动与静，一切都是两者的结合。

包括诸位军官对各自国家最高权力机构的最终汇报，都是远港之战彻底平静下来的十数日之后。

在那之前，至少在那一天的那一刻，胜利是甘甜的。

在卡维隆萨准将、尼奥拉大师等军官一边服从康德的安排、一边瞪大双眼使用一切办法试图从那艘神之战舰中窥探到更多的线索和情报时，所有试图逃窜的畸变巨龙被舰载防空导弹一一打爆之后，一切已归于平静。

骑士阿斯托尔福号驶回远港附近，但并不入港。

银光闪耀，莉莉化为人形，落在骑士阿福号的甲板上。

清风吹拂着她那黑色的长裙与淡金色的长发，战舰银白色的反光映照着龙娘略显苍白的脸，这是无可置疑的胜利，她与新任盗火者共同奋战的结局，莉莉望着跳出来向她傻笑招手的阿猩，心中的一颗大石落下。

她微笑望着走出来的康德。

康德也笑着望着她。

两人沉默了大概五秒钟，荷鲁斯的一部分装甲悄然从康德的外套钻入，扣住了康德的肩背与前臂，强行将父亲的双臂张开。

于是莉莉绽放出了灿烂的美丽笑容，跃入了康德的怀抱。

这是胜利之后的喜悦相拥，很纯洁的那种。

——荷鲁斯的另一部分还待在舰桥、控制火控系统，只是分出了一小部分，将光学传感器变形成了反光式取景照相机。

伟大的瞬间，需要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