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
安幼仪大叫一声,又一头栽到床上,沉沉睡去。
她的呼吸已经平稳了,额头的滚烫迅速退去,也不再说胡话了。
康德眯起了眼睛,啧了一声。
铁儿子问道:“马场?她在说什么?”
“她脑海中的杂念和垃圾信息已经被过滤剔除了,而刚刚喊出的话,是这段时间她的潜意识里最执着的事情……马场。”
康德念了一句,说道:“我知道了!”
单看马场这个词,可猜测和推导的线索有很多,但结合安幼仪的自身经历,那指向就剩下一个了……多半是她被抓到的地方,或者有所关联。
“是不断增长蜕变的精神力注意到了马蹄声,还有马的嘶鸣?”康德沉吟片刻,露出了冷笑,“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哼,果然如此。”
他取出手机,调出了一张从国内传来的图片。
一个帅得光彩夺目的白皮佬胡茬性感、眼神明亮、笑容迷人,他的照片之下,是此人的社会背景和财产情况。
女王册封的勋爵,上流社会的知名人士,经营着马场,身家丰厚。
杰拉德-安格尔。
最关键的是,此人在法白西飞往伦敦的飞机上,与安幼仪结识,相谈甚欢,并合影留念——安幼仪失踪案,他是康德的第一怀疑人。
“马场……百分之九十九跟这个逼有关。”
康德森然道:“我就说他大有嫌疑,居然不相信我,哼,肤浅的女人。”
国内,情报支援小组的办公室中,秦梦瑾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荷鲁斯已经搜索到了杰拉德的马场,伦敦西郊:“现在怎么办?”
康德杀气腾腾道:“搞他!”
“不太好吧。”荷鲁斯的声音透着没心没肺,“您刚刚才跟英伦首相承诺,说事情到此为止,连一小时都没过,就想去搞事?”
“我是心灵丑陋、不讲诚信、没有契约精神的不文明的中国人。”
康德说道:“再者,煤气泄漏、电线老化失火、天打雷劈、陨石坠落之类的不可抗力事件,也赖不到我头上。”
“他们要是硬赖呢?”
“那我只好拿起武器捍卫自己的名誉和纯洁了。”
康德替安幼仪掖好被子,又观察了她一会儿,确认对方的精神状况平稳无误,又用了一个平复心灵的圣辉卷轴,让她好好休息。
在圣光流泻、安抚受惊魂灵之际,康德想起一事,白天他也用同样地技巧安抚了一个疯狂的灵魂,那个女权主义者。
他在制造车祸的时候,将这个女人扔到了一辆运尸车里,以营造出“被当成尸体胡乱塞进车里”的假象,反正那帮军情五处干员死的死,伤的伤,脑震荡的脑震荡,也不会有人追究“这女人为什么会被单独塞进另一辆运尸车”。
他随口道:“那帮人现在怎么样了?”
荷鲁斯回答道:“不知道,应该在警局吧,不过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们应该不会再灭口了……找机会再问问吧。”
“嗯。”
康德推门而出,去大使的办公室打了个招呼。
“先生。”他说道,“我出去走动走动,看看伦敦夜景。”
啊这……
大使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是吗,我不信”的表情。
他伸出尔康之手,刚想拦一下,但很显然,康德只是来打声招呼,并不是来征求同意的,大使只看到黑色的幽光在这年轻人的身后宛如莲花般旋转绽放,下一刻,对方的身影就完全吞没在一片虚无之中。
“……”
饶是见多识广,但亲眼看到,仍然吓了一跳,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拿起了电话,向国内报告了一番安幼仪的情况,结尾用密语说了几句话。
国内的相关部门立刻将这句密语转译,得出了大使想要传达的信息。
密语转译的结果精巧简练,确保外国人即使误打误撞破译了,也看不出什么道道——那情报很快送到了相关领导的桌面上。
只有四个字。
“童子夜奔。”
此时的伦敦堵车正爽,但康德用飞的,完全没有问题,他张开滑翔翼,在夜空中飞掠而过,速度极快,很快便抵达了西郊。
杰拉德所经营的马场,安格尔马术中心。
情报显示,私人马场,会员制,不对公众开放,走的是高端路线。
此时已经是夜晚,马场已经歇业,占地数十亩的马术中心坐落在一片苍翠丘陵的脚下,与不远处的大都会隔绝,幽静寂然,缺少灯火。
康德如幽灵般落地,他伸手轻轻打个响指,身形如流水般融入夜色,唯有两只眸子闪耀着凤凰之火,搜寻着蛛丝马迹。
“看来有一场party。”
他降落的位置应该是停车场……车辆停得很满,与这黑夜并不搭调,即便康德不太懂车,也能看出这里豪车云集。
除了造型惊艳科幻的豪华超跑之外,还有为数众多的造型复古的老爷车——就是美国七八十年代老电影里的那种,甚至还有民国剧里那种造型的汽车,都公元202年了,有钱人的品位依旧很难说。
康德摇了摇头,凤凰之火四下巡视。
“地下。”
他看向马术中心建筑前方的地面:“很多人。”
至少两三百人在地下聚集,离的很近,凤凰视界只看到一群亢奋的魂火在摇摆舞动,那些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康德冷笑道:“走,去涨涨见识。”
他刚想寻找入口,突然神色一变,手指传来微微震动,康德低头一看,只见星权神戒发出了淡淡光辉。
“这是……”
康德的魂灵与这只太阳神的圣戒交融共鸣,很快找到了异象的原因——星权神戒之所以做出反应,是它感应到了附近有源于己身的圣辉残存。
“怎么可能?”康德皱眉道,“这可是英伦……等等。”
他眼神一凝。
想起来了。
来自异界的太阳神戒,其力量本不应该出现在英伦,但有一例——康德下午时分使用它的力量,安抚了一个疯狂痛苦的魂灵。
那个自称莎拉娜的女权主义者。
也就是说……
这个自称是“救助一切受害女性”的女权分子,现在在一个掳掠年轻女性玩乐的犯罪组织的巢穴里。
康德目光转冷,目光逡巡。
“——找到了。”
看得出来,在夜色的掩护下,这个会员制的高端马术中心的地下,正在进行一场秘密集会。
豪车云集,说明与会者非富即贵,偷偷摸摸,说明见不得人。
大人物参加可疑的上流集会,安保工作肯定是重中之重,夜色中的马场有至少数十名武装人员来回巡逻,各个入口都有保镖把守。
——这里不是潜入型游戏,不会特意给玩家留下安保的漏洞,就连最隐秘的后门都有专人把守,而且人手极其充足,也不会发生保安在重要入口之间来回巡逻、且很有规律以便让玩家背板这种事。
但对于康德来说,潜入从来不是问题。
杀光是不可能杀光的,康宝这么善良。
他选了个不起眼的好地方,轻轻踏了几下,地面开始凹陷,坚硬的泥土凭空消失,分分钟挖出一个深洞,一跃而下。
继而,洞的上空开启相位之门,一堆泥土凭空落下,填满。
康德看准方位,以盗火者之力削开一面墙,进入了这马场之下的洞天。
这是一间杂物房,凤凰之眸隔墙透视,周围的情形一览无余,他隐匿身形,打开房门,转到走廊,迎着摄像头,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隐身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接下来……
顺着星权神戒的共鸣指引,康德找准了方向。
一间血气冲天的医疗室,各式的医疗器材、药品和冷柜森然而列,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在准备针剂,手术台上躺着一个血淋淋的女人。
“可怜的家伙。”
其中一人说道:“弄成这样了,还要让她清醒地活着,他们到底还要折磨她多久?她看起来又老又丑,身上很多旧伤,你看,烟头的烫疤,手腕的刀伤,这里肯定骨裂过……下面更是……啧。”
他随手摆弄了一下,仿佛在检查一个标本:“我以前不知道,他们居然还喜欢这种类型的,玩得这么起劲?”
“好了,别多说了,小心被听到,他们抓你老婆来玩。”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省了一大笔离婚费和后续生活费呢。”
“法克……好了,再来一点兴奋剂。”
“在这里……”
就在这时,身后的门被猛然推开。
戴着口罩和手套的两人回过头,其中一人抱怨道:“嗨!这里是医务室!要有耐心,要尊重我们!我……”
他猛然闭上嘴,露出了吃惊之色。
因为走进来的人他从未见过,黑色头发,黄种人的面孔。
更重要的是,他的眼中闪烁着浓浓的惊愕,以及……狂怒。
那人愣了一下,然后冲到旁边去砸报警器。
一道锋芒呼啸飞射,托盘上的一支手术刀凌空而起,把他的手腕钉在了墙上,男人张嘴惨叫,但下一刻,他看到手术盘和工具架上的手术刀、镊子、剪子、刀片等器材纷纷凌空而起,如马蜂般嗡鸣冲来!
那男人闭口不及,锋利的刀片便钻入他的嘴里,扯开了他的脸颊,将他的嘴巴撑到最大,大大小小的手术器具争先恐后地涌入了他的口腔,刺破了它的喉咙,顺着食道钻进了腹中!
撕裂的脸庞,翻滚的胸腹,涌出的鲜血,疯狂挣扎的男人倒在地上,无力地低嚎扭曲,另一个人完全被吓傻了!
他刚发出一声惨叫,康德漠然伸手,凌空一握,无形之手扼住对方的咽喉,把那人抓起,撞在了冷柜上。
“这是怎么回事?”他厉声道,“这个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我……我不知道!”那人艰难地哀求道,“求求你,这只是一份工作!”
“是吗?那我告诉你,我现在也有一份新工作了。”
康德抓着那人的衣领,往地上狠狠一掼。
强大的冲击力折断了对方的双膝和腰椎,让他整个人摊在地上,胸骨尽裂,康德一拳震断了他的声带,就再也没去管他。
他来到手术台前。
甚至很难认出这个人的模样。
“操,操……”
他只觉得身子在发抖,灵魂在发抖,他抓住这女人指甲外翻、鲜血淋漓的手,圣辉涌入,星权神戒滋养着虚弱的生命:“喂,喂!”
莎拉娜悠悠醒来。
她的一只眼睛已经肿得有些睁不开,勉强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她有些糊涂了,再者黄种人的面孔在她看来实难分辨,莎拉娜已经忘记了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亚裔——她今天早晨听说了绑架案,在案发现场附近寻找线索,她想要找到失踪女孩儿的熟人和同学,向他们了解一下失踪者之前的行动、想法和习惯,她对这个有经验,知道要从这里下手。
在许多次询问和被拒绝的过程中,康德只是其中的一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记不起康德。
因为温暖的热流从手心涌入,那力量平和、温柔又安静,她记得这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十八岁之前,回到了噩梦尚未发生的时候,她生活幸福,前途光明,世界一片美好,从未知道什么是忧虑。
“啊,天使……天使……”
她虚弱地笑道:“你又来了,是来接我走的吗?”
“……是的,只要你愿意。”
康德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他不认识这个人,只见过一两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悲喜和人生,他自认为对已经见惯了凄惨悲伤的事情,可不知为何,站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感受到了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情感……他好像错过了什么。
“我不是什么天使。”康德轻声道,“抱歉……很抱歉。”
莎拉娜的笑容凝固了。
从美丽温暖的安宁中苏醒,噩梦再次袭来,她在今晚被摧毁了第二次的人生,彻底的摧毁,无尽的绝望,伴随着肉身的痛苦一起涌来。
“啊……”
她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发出无意义地感叹:“啊……”
“别怕,没事了。”康德说道,“我能救你的命,你不会死,我也能治疗的伤痕,你就当这一切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会醒来的……”
星权神戒的圣力源源不断地涌入,荷鲁斯平静地报告着这个女人的严重伤势,以及她可能经受的酷刑折磨。
康德听在耳中,只能把手握紧。
他说道:“会好起来的……我来救你。”
莎拉娜身子一震。
她的眼中闪过了痛苦惶然的情绪,望着康德的眼神,恐惧中带着一丝犹疑,康德无法读懂这复杂的情感,他只能徒劳地安慰:“别怕,别怕……”
沉默了一小会儿,莎拉娜轻声道:“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康德继续治疗着这缺憾的生命,点头道:“可以。”
“我的人生,被摧毁了两次……”
她慢慢讲述着自己人生的第一次剧变。
看到了招聘启事,被骗,被逼迫出卖自己,被殴打,被虐待。
被注入毒物,被操纵,发作时不知廉耻地哀求,百依百顺,只要能够换来一点毒物,什么都愿意做。
“我无法想象人可以坏到这种地步……”
“他们逼迫我们,殴打我们,虐待我们,我见过试图反抗逃脱的,她被砍掉了头,当着我们的面,头就滚落在我脚边……”
“我见过生病后无法工作的,她被带到一个仓库,让我们旁观,他们扒光了她,然后用强,做完之后,开枪。”
“我依然记得那画面,她的脸爆炸了,子弹穿过她的肩膀,带起一块血肉,她倒在我脚下,热热的血溅在我腿上……”
“从头到尾的画面,被摄像机拍了下来,他们将视频卖到网上,听说很多人喜欢这种,愿意为此付钱,很多人……”
圣辉的滋养让她恢复了说话的力气,她的语速渐快,思路也清晰起来,回忆着她不堪回首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