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琉斯心下一片冰冷，或许是乐于见到奥法评议会分裂，或许是碍于康德的凶威不敢出声，总之，震旦之龙已经完全肆无忌惮。

在刚刚结束的战役中，他已经展示了足以震慑凡世的勇气、力量、威权、军势和武备，取得了令全世界敬畏的胜利。

而胜利者无疑拥有获取战利品的权利。

哪怕这个权利是……

——将奥法评议会分成想要的份数。

至暗时刻，已经到来。

而卡琉斯依然在强行忍耐憋屈和悲愤。

他想到了格里芬，并且越发憎恨这个背叛和分裂了国家的叛徒，正是他的愚行导致了今日的一切。

但越是如此……他就越要留下来。

在风雨飘摇的最艰难的时刻最大限度保全这个国家，挽回评议会失去的荣誉——格里芬！我为这国家的努力多一分，你的墓碑就要肮脏一分！

冷静，冷静。

康德也许在施压，也许在勒索，他并非是醉心于权力的人，他的最终目的还是战胜星宫，格里芬所说的康德的道路，应该就是这样。

所以……

他先是动之以情。

“执政，战争残酷，所有人都受到伤害，如果您想要让战争的发起者付出代价，可他们实在已经付出代价了……”

“不，议长阁下。”

康德心如铁石，言辞冰冷：“格里芬确实付出了代价，参战的士兵也已经付出了代价。死去的人已经付出了最残酷的代价，而活着的人，也被战争折磨，被领袖背叛，他们的惩罚已经足够，所以我让他们回家。”

“平民们也付出了代价——更多的税和劳作，将家里的男丁献出参战的，更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也不会追究。”

“但除了这些人外，还有最应该付出代价的人……别想着置身事外。”

卡琉斯无法，只能晓之以理。

“这并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康德执政。将评议会这样的国家分裂，实在过于霸道，会引起其他国家明里暗里的忌惮，反而会阻碍团结诸国、共抗强敌的方针，这是其一。”

“其二，战争死伤惨重，北方评议会不说每家都有葬礼，但总归有很多死伤……虽说是格里芬的过错，但愚人总不敢将问题归咎于大人物，而是会在有心人的引导下怪罪远港，这很不利于占领和统治。”

他说到这里，语气诚恳，尽力劝导。

“远港作为占领者，统治评议会的北方土地，只能用强权来约束，不仅要牵扯很大的军力，而且短时间内，当地人不会配合。最佳的方案，还是评议会重新统一，由我们来安抚和统治北方……”

他郑重道：“届时，无论您想从北方诸郡得到什么，我们都可以为您代劳和提供——兵力，资源，武器，法师……什么都可以。”

康德摇头道：“我想要的，你们给不了。”

“请说出您想要的，评议会并非是最强之国，但……”

盗火者抬起手，指向这帐篷之外。

战场之上，大旗招摇。

钢铁洪流，常胜之军，骄傲地展开，巡视着战场。

“他们之前，是被打得丢盔卸甲的降兵，是家园被毁的可怜虫，是出身平凡甚至卑微的普通人……现在，他们是打败你们的钢铁雄师。”

他认真道：“我想要的，是北方评议会庞大人口基数里，诞生出数量远超于此的勇敢军队，我相信，你们再过一百年，也休想有这样的武装。”

卡琉斯神色一震，他顺着康德手指的方向看去，听着他的言语，不由自主地想象，想象出北方诸郡按照远港军民的比例所诞生出的军队……但下一刻，他回过神来——怎么可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刚想辩论，康德似乎就已经厌倦了这问答。

“你说我们无法管理好北方诸郡……我对此持有异议。”

他喝道：“荷鲁斯！”

本体坐在外面喝航空汽油的荷鲁斯站起身来，那一身金属机械构造、面容狰狞如骷髅的终结者扮相总是会让看到他的人心怀敬畏：“有！”

“制定行军方案，从评议会降兵中挑选出带路的，准备闪击进军，以最快速度占领北方评议会全境……在这之前，通牒与宣传先行。”

“是！”

“董天命。”

“老臣在。”

“以我的名义，向北方诸郡的官员、门阀、家族和财团发出最后通牒，也让他们看到格里芬的下场。”

康德神色冷厉地下令：“告诉他们，告诉这些屈从于格里芬的劝诱和鼓动、对远港挥动刀刃的战犯们，我给他们两个选择。”

“第一，大军推进，粉碎他们最后的抵抗，然后我处决他们的全族，所有的男人、女人、老人、妇孺和婴儿，将他们的尸体悬挂于高林，将他们的谱系、记载和墓地全部夷平，令他们的名声和血脉消失于历史中，作为背叛者的终局，以及对凡世生灵的威慑。格里芬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明日。”

康德看着脸色僵硬的几名评议会降将，轻哼一声。

“第二条路，也是我希望他们选的路。”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向我献出他们所有的不动产，包括房屋、城堡、店铺、土地，林地，矿产，工坊，工厂，码头，等等等等。”

“留下他们所有的仆役和雇员，包括女仆、工人、护卫、船员、顾问、技工、药剂师等等等等。”

“献出他们一半的财富，包括贵金属、魔法物品、股权……等等等等。”

“然后……”康德缓缓道，“举家搬迁、来到远港。”

“我已为他们在远港北方规划好了新城，我允许他们成为我直接统治和率领的政权的一份子，赋予他们崭新的权利和义务。他们将有幸与远港的民众一样，可以接受教育、光荣劳动、参军奋战、享受最新技术便利，并为凡世的未来奉献自己的人生，我将公正地对待他们，并无偏私。”

他的目光从那几名降将转回卡琉斯青白不定的脸。

“在清献出家产、举家搬迁之前，他们有义务协助远港军队，安抚当地民心，配合清点工作，表现良好的，会获得一定的奖赏和优待，毕竟新的一座城市，也有大量的管理职位，我希望他们现在就开始卷起来。”

“不从的，死全家，不降的，死全家，抵抗的，死全家。”

“恶意破坏我应得之战利品，在民众间散播谣言的，都要死全家。”

卡琉斯怒极反笑。

——又是这一套，恐惧和高压就能稳定秩序吗？

董天命已然躬身应命。

“第三件事。”康德补充道，“也是董天命你来做，这事要让阿福配合，要让评议会出身的所有降兵，尤其是新降的知道。”

帝师保持不动，等待康德训命。

“凡是在这次战争中战死的评议会士兵，无论是死于对峙期间的，还是死于今日之战的。”盗火者淡然道，“都以在对抗星宫的战事中殉职来记录。”

“向他们的家人发放土地和抚恤金，标准由你们研究决定，不得少于我方士兵负伤抚恤标准的百分之三十，当然也不要太多。降兵们回家时也按照他们的表现和积累的临时工分发放路费。”

“所有的钱，都从北方评议会门阀大族富商身上薅。”

“唯。”董天命拱手道，“主公仁慈。”

“收买人心而已。”康德盯着卡琉斯冷笑道，“这几个月突击培训的官员，评议会系官兵的积极分子，也该陆续派到北方诸郡了。土地改革，资产改组，工业改造，也要提上日程了。卡琉斯大议长觉得我们没有能力治理好北方诸郡，那就让他瞧瞧我们的本事吧。”

“明白。”

康德又看向几位评议会的将军：“投降的官兵们，经过一个月的观察期，就可以回家了。在这一个月内，他们要接受观察，也要接受再教育。”

“获得自由之后，他们也要签订一个契约，作为我拯救并释放他们的回报，他们将发誓终身不与我为敌。他们也将发誓，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配合远港的治理，这会给这些曾经的军人带来一份新的工作。”

“愿意继续做军人的，可以在申请之后，接受相关的考核考察，全部合格的就可以成为新兵。不愿当兵的，可以留在家乡，新的政权需要许多公务员，也需要许多乡贤，你们将成为我们的伙伴，或者良好的合作者。”

“几位将军，你们是希望在我这里找到一份新工作、通过与星宫的复仇之战洗刷今日的耻辱，还是作为曾经背叛的军人，带着不名誉的污点回到南方评议会，在一段时间后被渐渐排挤成边缘人，甚至被秋后算账？”

他伸出手来：“选前者的，请过来跟我握个手。”

听康德说这话，黛瑞拉却抬起头来，看了几名剑圣一眼。

剑圣们稍一犹豫，就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中的全家桶。

但几名将军只是犹豫了片刻，便上前来，依次郑重与康德握手。

妈的，怎么一只鸡都没有。

卡琉斯眼睁睁地望着这一切，嘴唇颤动，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抱歉，我也不想的。”

康德诚恳道：“评议会经此一战，元气受损，无法在对抗星宫的战争中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所以我不得不另辟蹊径，从这里找补。”

临时大议长漠然道：“您早已有所决定，何必再向我解释。”

“因为我依然视你为潜在的同志，想要尽力化解您心中的芥蒂——至少保证您不会因为私怨而影响大局。”

“哼……”

“这么说吧，北方诸郡的事情，我需要您的配合——比如说，图拉夏叶方面的不满和反对，我希望您能代为安抚。”

听到这话，卡琉斯的目光从冰冷变成了错愕，甚至嘲讽。

“北方诸郡的事，虽然是既定事实，但也有几种不同的形式。”

康德竖起了手指。

“其一，北方诸郡被远港吞并，你们这辈子都别想收复故土。”

“其二，北方成立新的评议会政权，与你们分庭抗礼，以后还要打内战。”

“其三，北方评议会的新政权只保持实际上的独立，名义上还归属图拉夏叶统辖，只是军事、经济、官员任免等权力不在你们手中。他们会按照我想要的模式运作，将来征战，也以评议会的名义进行。”

他淡淡道：“三种模式，本质上并无不同，但第三种会给你们留下最大之希望，将来击败星宫、凡世回归和平，未尝没有复归一统的希望。”

卡琉斯面色扭曲，目眦欲裂。

他嘶声道：“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答应你的条件，等待我的是什么？”

“当然知道，你同意甚至默认了这件事，就要跟格里芬坐一桌了。”康德神情平静，“你的竞争对手和反对者们会拿出这件事，永无休止地诅咒和攻击你，他们不在乎你背负了多少耻辱和重担，只会骂你丧权辱国。”

卡琉斯恶狠狠地盯着震旦人。

“奥克辛顿会帮你，独立的北方诸郡也将继续维持与南方的经济、文化、人事和军事交流，前提是，大议长依旧是你。”

“远港也会给予你支持，帮你坐好这统治者的位置，我希望你牢记使命，敌人是星宫，重复一遍，敌人是星宫。你要备战，你要配合，你要服从，否则的话，你会被赶下这个位置，而上位大议长的，一定是奥克辛顿。”

康德面对这近乎于憎恨的怒视，并未有丝毫退缩。

他替对方理了理衣服。

“你也可以像格里芬一样，再搞一次今天的事。”

“而我会率领远比今天强大的军队，再打败你们一次。”

盗火者温声道：“但卡琉斯，不要搞错了，如果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我发誓结局绝不会像今天这样温柔。”

“到那个时候，不会再有拯救和放回，不会再有没收财产和举族迁徙，不会再有三一抽杀。因为如果这种事情在同一个国家发生了第二次，那有罪的，就不仅仅是发动和进行战争的那批人了……”

康德拍了拍他的胸膛。

“还有没能阻止战争、天诛人奸的所有人。”

说完这些话后，康德对着卡琉斯鞠躬，然后伸出手。

“爱国者，伟大的爱国者，为了凡世的未来，为了奥法评议会尚未洗刷的耻辱和蒙尘的荣耀，为了星宫的威胁和值得守护的人们……”

“可以跟我握个手吗？”

“你愿意叫我一声同志吗？”

他抬起头来，情深意切地说道：“麻烦你了，请千万不要拒绝。”

目睹这一切，刚刚通过数据链下达命令的荷鲁斯往地上吐了口机油。

“啐。”他不屑道，“渣男。”

￥￥￥￥￥￥￥￥￥￥￥￥

PS1：八千字……困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