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已飞过城门,消失不见。好在羽毛剪短了些,它飞得并不高,起起伏伏,给了武候捕捉的机会。
至于那头猪,则横冲直撞又快又滑,让追它的人吃了不少苦头。
一时间,城门口的武候要么去追雁要么去捉猪,就只剩下白羡鱼尴尬地站在原地,摸摸后脑,对叶长庚笑笑。再整整衣服,对叶长庚笑笑。
“叶都尉,您放心,这猪要是抓不到,我赔你一头。”
“你赔不起,”叶长庚冷着脸道,“这头猪是从出生起,就只吃新鲜稻谷、蔬菜,每隔两天,要挤一桶牛奶喂它,等它……”
白羡鱼咽了一口口水,打断叶长庚的话道:“等它长大,就肉质鲜美是吧?我照着这样的,给您喂大一头。”
叶长庚瞥了他一眼,继续道:“等它长大了,配种下崽。”
“下崽?”白羡鱼神情错愕。
“对啊,”叶长庚指着远处肥瘦适中、蛮力很大的小猪道,“这便是那头猪下的崽,一窝八只,挑最壮实的,喂它稻米和牛奶,每日在饲料中加一些药草,偶尔带出城外遛弯,好不容易养大的。”
乖乖——
白羡鱼倒吸一口冷气:“所以我若赔你这头猪,得从猪它妈养起。”
也不是赔不起,就是太费功夫。
叶长庚哼了一声:“所以你最好给我抓回来。”
抓抓抓,抓逃犯都没有抓这头猪重要。
白羡鱼对武候吆喝了好几句,又忍不住道:“叶都尉,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安国公府的饭菜好吃了。”
“那倒不是因为这个,”叶长庚道,“那是因为厨艺好。”
白羡鱼含笑点头。
他知道,是叶姐姐厨艺好。
“其实,”看着眼前乱糟糟的抓猪场景,叶长庚道,“你真没必要搜我。魏王是怎么失败的?我们安国公府,最希望那些囚犯死干净。”
魏王夺宫失败,是因为叶长庚和李策在晋州揭穿臂张弩案,是因为叶娇进宫救驾。
他们是魏王,是鲁氏的敌人。
安国公府只会担心那些囚犯报复,绝不会救敌人的性命。
白羡鱼神思沉沉,莫名有些担忧。
武候铺人仰马翻,那头猪终于被抓住。
“小心点,”白羡鱼警告部下,“别把猪弄伤了。”
武候们歪着嘴、喘着气、翻着白眼,相互扶着,累得不想说话。
“头儿,受伤的是咱们好吧?这头猪难缠得很,真想给它杀了吃了。”
“别,”白羡鱼咧着嘴摇头,“你可吃不起,贵得很。”
猪已经被塞回袋子,抬进马车。听白羡鱼这么说,叶长庚走到第三辆马车前。
“这就算贵了?继续搜查,让你们看看我这鹿皮,更贵。”
他说着掀开红绸,打开一个木箱,提起里面的鹿皮,给众人看。
武候们站都站不住,根本不想再看。
白羡鱼也连连摆手道:“叶都尉快去吧,大雁在城门外抓住了,等马车出了城,给您装上。”
叶长庚这句话本来就带着挑衅,闻言再不客气,重重合上木箱,翻身上马。
“走!”他扬鞭道。
武候向两边避让,城门大开。
有百姓不满地询问:“为什么他能出去,我们不能?”
“他有皇后指婚,你们有吗?”小武候举鞭驱赶。
“对,”白羡鱼揉着下巴,低声补了一句,“他还有猪,你们有吗?”
出城三十里,叶长庚吩咐随从埋锅造饭。
吃完饭,天色已不早,又淅淅沥沥下起雨,便决定扎营休息。
安国公府带来的营帐是从军中借来的,遮风避雨。只是地面潮湿,难免休息不好。
想到还要这么往绛州折腾好几遍,媒人的脸有些白。
算了,看在钱的面子上,只当出来游玩了。
雨不算大,浓密的槐树林下,篝火熊熊燃烧。偶尔有雨水滴落,也只是化作轻飘飘的烟,绕着叶长庚,似叹息般飘散。
割下一大块烤乳猪后腿肉,又盛了一碗白粥,叶长庚穿过密林,走到马车旁。
“公子。”冯劫对他点头,看一眼马车内。
装鹿皮的箱子仍然合着盖,红绸掀开一半。如果仔细看,会发现箱壁上方有蛇形凸起纹路,顶着箱盖,以至于并不能合严实。
叶长庚打开箱盖,拿出两件鹿皮,又取下一层薄隔板,看到了蜷缩在箱底的孩子。
李北辰。
箱底逼仄,他的膝盖紧抵下颚,一动不动。
“出来吧。”叶长庚低声道。
李北辰先是转过头,继而伸出一根胳膊,胳膊按着箱壁,努力想要调整姿势,却怎么也坐不起来。
时间太久,他的身体已经麻木。
叶长庚没有扶,等着李北辰慢慢活动手指和腿脚,一点点坐直。
爬出箱子时,这孩子甚至露出一点胜利的笑容。但这点笑容很快消失,他有些胆怯地偷看叶长庚。
这个大哥哥不爱说话。
自从把他从名叫“娇娇”的姐姐那里带走,就只是让他待在马车里。
李北辰想,或许是因为这位大哥哥的一只手臂受了伤,心情不好。
接过叶长庚递来的饭,李北辰狼吞虎咽。
上一顿饭,还是一个馒头。
李北辰吃到一半,叶长庚才想起烤肉上忘了撒盐巴。不过看这孩子吃饭的样子,似乎仍然美味可口。
他受伤的眼睛被包裹着,时不时会用手碰一下,不知是疼,还是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