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李策站在殿内,并不像被网束缚的鱼。他没有挣扎,也并不怎样恐惧,眼中只是有些疑惑,看向正告这些事的宰相傅谦,询问道:“果真如此吗?”
李策今日穿着亲王朝服。
四爪金龙在玄色圆领袍正中盘旋、绛色下衣减轻了玄色带来的肃重,领口露出半寸白纱中单,又让他看起来比平时精神了些。
病容仍在,却锋芒毕露。
他只是淡淡地询问,便让殿内顿时安静几分,让不久前还窃窃私语的朝臣,怀疑自己之前的动摇。
楚王妃为击退匈奴购买粮食,有罪吗?
有人卖粮给突厥,就一定跟楚王有关吗?
刺杀尹世才?尹世才是谁?哦,云州刺史。打了那么多仗,这人还没死?
真是命大。
傅谦转向李策,神色郑重。
“回楚王殿下,河东道的情形,的确如此。殿下因为要去就藩,没有参加政事堂的会议,昨晚商讨许久,只待查证。”
不是李策不愿意参加,而是他要去就藩,卸掉职权后,已没有参会的资格。
所以政事堂,如今是太子的“一言堂”了。
“依宰相大人之见,本王该当如何?”李策面向傅谦,可他这句话,其实是在问李璋。
出了这样的事,你肯让我离京吗?
傅谦同样知道,李策贵为皇子,且是已经封王的皇子,他没有资格调查李策。
朝臣用笏板挡着脸庞,眼睛却向上寻找。寻找李璋,看他的脸色。
“本宫以为,”李璋稳稳侧坐,有些愤怒,“这些事另有文章!怎么楚王刚走,河东道就闹出乱子来?还有那个朱彦,平白无故,为何刺杀刺史?为了楚王的名声着想,务必查清。”
看来要查,那意思是,楚王不能就藩了?
果然,李璋缓缓起身,沉思道:“先前宗室皇亲同圣上商量,挑了河南道许州作为楚王藩地。如今王府尚未建成,不如就在京都多留几日,待事情了结,再去吧。”
河南道距离京都很近,便于宣召李策,也便于监视约束。
李璋缓步走下台阶,朝臣更添肃重,只有李策仍然神态自若。
“九弟,”李璋的声音温和了些,“父皇还病着,想必你走得太急,也放心不下。”
李策这才开口:“太子所言极是。”
查李策,自然也要查叶长庚,查叶娇。
散朝时,调查这次河东道闹粮荒、卖军粮和刺杀刺史的朝臣,已经定下。
“都是太子的人。”
离开宣政殿,叶长庚同李策并肩走下台阶,冷笑一声。
李策点了点头,道:“朱彦是我们的人。”
朱彦是他们的人,可朱彦已经因为刺杀刺史,被拘在云州大狱。
这句话意味深长,点到为止,并不多说。
叶长庚抱着手臂,看了看自己的妹夫。
“我得回去安慰母亲和妹妹了。”
今日早朝的事必然会传回家,母亲还好,恐怕叶柔又要担惊受怕。
“我也回家。”李策好整以暇向前走。
叶长庚在他身后道:“九郎不想想该怎么办吗?我已经开始发愁,想冲进政事堂骂娘了!你留在宫里吧,左右叶娇不需要安慰。”
叶娇那个性子,可不会遇事哭哭啼啼。防着她别揍人就行。
李策转过头,不解又气恼道:“谁说娇娇不需要安慰了?她是姑娘家,姑娘家,都容易担忧。”
叶长庚张着嘴笑起来,又抬手揉头掩饰心虚。
她是姑娘家啊?
自己差点忘了。
说起这个,他们家如今,也多了一位姑娘。
叶长庚回兵部议事,到晚饭后,才有些疲惫地下衙回家。
母亲和妹妹已经用过饭,他回到自己居住的东跨院,见前厅亮着灯。
桌上放着晚饭。
稻粥清淡软糯、羊肉盛在双层鼎中,下面一层放有炭火保温,此时冒着热气,香味扑鼻。另有两样小菜,荤素搭配得当。
叶长庚脱下外袍丢给随从,大大咧咧坐下,先喝一口粥,才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少夫人呢?用过饭吗?”
“少夫人陪伴夫人用过饭了,在看书。”奴婢回答。
裴茉的确喜欢读书。
叶长庚不再问,他安静地用饭,之后去书房坐了一会儿,捱到子时,才回到房中。
裴茉已经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