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望舒从堆满书卷的案首抬起头,第一时间听见的,便是迟鸢他们回来的讯息。</P>
彼时她的眼底下浮青浓重,显出几分疲态。</P>
还未来得及欣喜,那名报信的弟子便道:“师兄,江师兄让你去看他们。”</P>
还以为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看着堆满成山的宗门文书,江望舒正想推脱说自己很忙,可胸腔内藏着的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猝不及防,似乎是在提醒她什么。</P>
与此同时,一股莫大的心慌笼罩了她的全身。</P>
江望舒单手撑住了桌角,扶起自己沉重的头部,神情不变的问:“他们现在在哪?”</P>
报信的小弟子如实回答:“医芦,是挨着丹峰的医芦。”</P>
“啪嗒。”</P>
下一秒,故作镇定的江望舒骤然摔了毛笔,消失在小弟子的面前。</P>
只剩下那只毛笔滴溜溜的滚下桌子,满室沾满了难以清洗的墨迹。</P>
推开医芦的一瞬间,江望舒想过很多种悲惨的场景,直到看见活生生的江悬完整的站在她跟前,江望舒才狠狠的松了一口气。</P>
可是看见了她,不省心的弟弟却忽然红了眼眶,他面无表情,却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下颌滚落。</P>
“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我哥。”</P>
人悲伤到某种极限地步的时候,身体就会启动保护机制,是做不出什么表情的。</P>
江悬的表情正是如此,他完全麻木了。</P>
江望舒垂落在身侧的手蓦然一颤,少年便瑟缩着抖了抖。</P>
“……”于是她眼眶强忍的酸涩感更重了。</P>
这次,江望舒没有像江悬想象中的去责怪他,把一切问题加在他的身上。</P>
她的声音很抖,说话的字句几乎是从喉咙眼里挤出来的。</P>
“不怪你,他是哥哥,应该被保护起来是你。”</P>
“我是你们的姐姐,让你们受伤,才是我的失职。”</P>
浮云再也看不过眼了,她掀起内室薄薄的帘子,愧疚道:“我学术尚浅…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请进吧。”</P>
江望舒顿了顿,做好了心理建设,便硬着头皮进去。</P>
江悬则是跟在姐姐后面,他吸了吸鼻子,擦眼泪的手背用力过猛,连带眼尾都从白变了色,揉红一片。</P>
不过一息不到,江漓身体的腐败速度便越发恐怖了。</P>
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变成了刺目的白色,</P>
裸露在外的肌肤,从手开始,到腿部,再到胸膛,最后是头颅。</P>
其余部分皆被柔软宽大的被子遮挡住。</P>
江漓喉头一痒,便止不住,轻轻地咳嗽起来。</P>
他咳嗽的时候,拼凑起来的骨架便跟着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P>
蚀骨散毒性的侵蚀性太强烈,完全跟不上修复的速度。</P>
那如同蚂蚁啃食般的痛感,来的细密而猛烈。</P>
江漓干脆放弃了自我修复,一遍又一遍的身体修复无异于一遍又一遍的自我折磨。</P>
多年前,她曾经把江漓的死归结于江悬。</P>
如今江望舒才彻底明了,其实最该怪的是自己,江望舒终于忍不住地哽咽道:“身为毒修,我却没法为你解毒。”</P>
倘若她不守着风鸣宗,不逞强的去做什么镇派师姐,把一切都交给谢揽厌与其他真人,根本什么都不会发生。</P>
总是装乖的少年此刻真的乖巧了起来,他温柔地接住了她的眼泪,洞穿了江望舒的全部想法。</P>